七十二章
秦紫仪的言语如同寒天飞雪,令那禁军头目心中瑟瑟,皇帝的威严与大监的凶名仿佛两座大山,将禁军的本就脆弱的脊梁摧折殆尽。
“与诸君指条明路罢。”秦紫仪语气轻快,“把我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上峰,嫁祸呀。”
禁军们恨极了他,他们一开始瞧着秦紫仪大家出身,又年轻斯文,心中又是嫉妒又是轻视,以为不过是亡家败犬。加之沈玉照暗中授意,便有意为难,此处是朱雀正门,若叫秦紫仪由此大摇大摆进了宫,岂非辜负大监。
一心以为秦紫仪好欺负,却反倒令他做足了面子事,礼让在先,又指着禁军的鼻子骂竖阉,令禁军成为此人扬名立万的垫脚石不说,更折损了大监的颜面。
终究是一番衡量之下,那禁军中的小兵暗中扯了扯头目,劝其服软,去选那唯一的退路。那小兵又嘀咕了一句:早当如此,如今徒惹一身祸事。
头目暗恨,这群小卒倒是好推卸责任,如今也只好转达上峰,瞧瞧他们敢不敢拒绝秦紫仪,救自己一救。
要说,这愚人犯蠢,那可真是朽木不可雕,旁人眼见你趟了浑水,哪里还会犯同样的蠢,去捞一个注定的死人。
秦紫仪先帝使者的大帽子已经砸下来,便是皇帝碰见“先帝”这二字,不管心里怎麽想大行之人,面上必然是敬重有加的,乃至于退让三分。
消息不甘不愿地递上去了,传达更是畅达,不一会儿,便有皇帝派遣的使者亲自来迎接秦紫仪。
这不是巧了吗,这来者正是大监沈玉照。
朱雀门外禁军遥遥望见沈大监亲至,纷纷面无人色,一刹之间,挺括的盔甲便仿佛失去了支撑,哪里还有威风和体面可言。
沈大监笑面而来,第一句便是:“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慢待了小秦公子。为天子守门,既无眼力,更不知礼,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通通给咱家拖下去。”
这些禁军连冤也不敢喊,只一径跪下,向面前一团和气的太监磕头求饶。
只听梆梆几声,地面便洇出血来。在场站立之人,甚至都能感到地面的振动,这头磕得真叫一个实实在在。
“小秦公子,随咱家来罢,陛下和朝臣们都停了议事,专等着您呢。”
沈大监愿意说人话的时候,确实是挺慈祥和蔼的,看不出一点狂态,反倒令人如沐春风,或许这便是皇帝愿意宠幸他的原因。
秦紫仪却并未动弹分毫,他垂目去瞧那几名磕头不止的禁军,强迫自己去看这些人额上的血花。
“敢问沈大监,要拖这些人下去作甚?”
沈玉照乐呵地笑了几声,“自然是打板子,给小秦公子出出气呀,他们不懂规矩,便教他们懂规矩嘛。”
“大监的意思是,这些人是为了秦某一人而惩罚吗?”秦紫仪擡起头来,直视沈玉照。
沈玉照笑了笑,“小秦公子想为他们求情?可他们不止怠慢了您,还误了陛下的事。陛下宽和,咱家却要紧紧他们的皮,办砸了差事就得认罚。”
沈玉照自知秦紫仪在同自己较劲,便直接将皇帝搬出来堵秦紫仪的嘴。你不是要踩着咱家的面皮立威吗?甚至还要求情挣一个宽容大度的美名,那就叫衆人看看,胳膊能不能拧过大腿!
更要其他人看看,办砸了吩咐的事,到底有没有好果子吃!
“禁军作为天子卫队,北廷戍卫紫宫,为了陛下安危谨慎些也算不得大错。只是常年低眼看人,再擡起头来,要费些力气罢了。大监仁慈,军纪废弛若要整顿,却非一时之功,张弛有道,方为掌兵之理。”
秦紫仪语气低柔,却分明与沈玉照立场相对,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一点馀地也没有留。
沈玉照笑还留在脸上,眼角却垮下来,冷冷看着秦紫仪,“咱家训兵,何需旁人置喙。小秦公子,初来乍到还是要本分一些,手别伸太长,免得断了都不晓得是谁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