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秦紫仪与伍三郎目送那一骑入城之後,便立刻打马啓程,向下一处进发。
连过三城之後,秦紫仪才让伍三郎将点出来的郎将们分散到各处。
行伍之中不识字者衆,荷县所派之人年幼时进过学,已是伍三郎所知行伍中最有文化的士兵了。
时间所限,秦紫仪无法像老师一样传道解惑,只能通过多次强调加深记忆。不识字也没关系,自有读书人能为他们补上缺漏之处。
虽知由这群行伍中的大老粗来传信,必然有遗漏,但无伤大雅,大致意思传达明白即可。
终有一天,这封血书将天下皆知,穷山距海,无远弗届。
北上一路,秦紫仪只留两个时辰修整的时间,夜过一城,便留一骑。
直到遥京城外,跟随秦紫仪的队伍只馀十几骑。
这是秦紫仪第二次踏足遥京,上一次来还是三年前,那时他怀抱陆铮鸣重伤的冷躯,深感前路茫茫。
彼时,尚有秦府偌大的门庭丶母亲皇室宗女的身份,给足了秦紫仪绝不向阉党低头的底气,陆铮鸣虽然伤着,终究还在他身边。
而今,一只孤魂野鬼,茕茕孑孑,自兰陵而来,要向天子陈求一支威武之师。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兰陵一城百姓,赌的是大齐一国之运,赌的也是陆铮鸣一人性命。
他一无所有,只一腔愤怒,一心必胜。
秦紫仪想要赢的愿望从未如此迫切,他曾是个万事不萦怀的富贵闲人,唯一的一点烦恼不过是风月事,亦因此入世。
命运未予他真正的痛苦,而当真正的痛苦降临,他便成了孤家寡人,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面对。
他已失无可失,又惧有何惧?
烧遍了南国的战火似乎丝毫未能影响这座巍峨的国都,然而青天白日之下城门紧闭,还是透露出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伍三郎穷乡僻壤长大,只觉一路所见城池甚伟,然而比之眼前的国都,统统失色。
那绕城护河,宽若阔湖,那巍巍城墙,壁立千仞。连同城池之上庄严肃穆的城将,也仿若天神降世,盔甲皑皑。
他们这一行,风餐露宿,驰掣而来,风尘仆仆,与衣甲光鲜的城将仿若两个世界的人。伍三郎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连马蹄也不敢踏前,本来与秦紫仪说话便轻声细语,这下更是细若蚊呐。
伍三郎心中忐忑,小声询问秦紫仪,要不要叫门。
秦紫仪肃着冷面,控马踱步至城门正前,那枪挑血衣的旗帜在他身後烈烈招展。
何需叫门?他要这城门径自敞开来迎接他。
否则这一路正大光明的奔驰,还有何意义?
秦紫仪正对那城门,神情肃穆,然而他既不仰望,也不俯首,平视这一国之都,渊渟岳峙,仿佛在与甚麽对峙。
此间盛名丶少年英雄丶才冠京华,已是昨日之事。
而今,他携尘与血,昭天子正统而来,并非叩问,反而此城丶此国要向他低首匍匐!
衆骑不安,却仍旧不敢越过秦紫仪,叩问城门。他们一路疾驰而来,不就是为了争分夺秒,抢夺那一线生机吗?公子凭何不许他们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