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到长安时,姜辜与她一同栽下的,短短几载,就已不再生芽开花。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又过三年,姜霈的生命终是走到尽头,油尽灯枯之际,他叫来监修国史,道:
“爱女元元,与朕最是亲近,朕想在黄泉路上见她时,她仍是清清白白。”
元元,便是姜辜的乳名。
他请求史官笔下留情,刮去姜辜犯下的错事。他的功过可叫後人任意评说,可他不想爱女姜辜,被说是妄图弑父篡权的无德无义之人。
他道:“元元昔日领兵作战,英武非凡,朕想让她,重新以军礼厚葬,就追为镇国公主,谥号昭。昭德有劳,圣闻周达,配极了她。”
衆臣议论纷纷,思及过往齐阳公主为大魏做过的种种,到底成全了先帝的爱女之情。
宗正寺草拟诏书,昭告天下;史馆大改国史,尘封旧事;礼部大摆阵仗,再葬公主。
姜辜生前没得到的优待和荣光,却在谋逆失败,过世多年,以这种方式得到。
而後旧帝崩世,新帝即位,并追谥其为明孝元帝,庙高祖。
时妖祸横行,天下大乱。
刚即位的新帝焚膏继晷,却还是左支右绌。
他眼下乌青,苦着脸问刘负:“如今天下大乱,国师可有良策?”
刘负埋头苦思三日,提请重组前朝捉妖府,揽招灵力者,平定妖祸。
捉妖府的设立,确实在短时间内解决了不少由妖引发的祸事,但因官府亲自盖棺了妖的存在,便使得其民间假借妖名,故意生乱者多了起来。
于是刘负开始着手改捉妖府之制,对内,她将捉妖府改名广府,下设四司,分管与妖相关的各项事宜,内部订立更为严格的规矩,约束广府官员,形成一套独立御史台的监察纠错系统。
广府从普通官府机构中抽离,并入东宫十率府,既彰显广府与皇室密不可分的关系,以表忠心,又暗擡对储君能力的要求,鞭策东宫;
对外,则宣称解散捉妖府,澄清妖祸传言,将妖从人们眼前彻底抹去。
几年过去,民间,甚至是新入官场的年轻官员,已不信有妖,不知有广府。
与此同时,随广府一起销声匿迹的,还有身为广府令的刘负。
大隐隐于市,这正是她想要的。
只是,她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麽。
一日,刘负批完积攒了三天没处理的文书,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她行至卧房中中央,一面齐身高的宝相花镜前,怀念起了故人。
这面镜子,是姜辜所赠,送东西时,姜辜是怎麽说的来着?
姜辜说:“刘负,思来想去,你好像什麽都不缺,但今日是我们相遇七年的日子,十分特殊,我一定要送你些什麽,想到你府中没有梳妆用的镜子,就命人给你打造了一面!”
然後就擡出了这面有人高的镜子。
那时她说的什麽?
她说:“多谢你的好心,但我从不梳妆,镜子于我无用,你拿回去吧。”
平素她出门,面上都要覆一张傩面具,头发不过随手一挽,根本没有梳妆的烦恼。
姜辜走到她跟前,手疾眼快摘了她的面具,笑道:“为何?你生得很好看的,为何总是要覆面示人?你自己不觉得闷得慌吗?”
刘负皱着眉夺回面具,重新戴上,才道:“若被人记住了脸,便容易産生感情。
“师父说,我是个命数不定之人,劫难随时可能落下,最好不要与人太过亲近。”
《妙色王求法偈》有一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说话时,她不忘警惕地盯着姜辜,大概是,生怕她又要来揭她的面具。
好消息是,姜辜没再抢她的面具;
坏消息是,那面镜子姜辜拿来,就不愿拿走,便留在了她这里。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刘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感慨万千。
忽地,她镜中的自己动了一下,一个黑影从镜中逃逸而出,俯在她的耳边吹了口气:
“刘负……”
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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