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学义僵在那儿,汗湿衣透,心中如洪水奔涌,抨击激荡,冲得胸膛发热发胀。
他握紧拳头,鼓起勇气,“婶子说,等我考中秀才,就让她和嘉树享大福,嫂子,我我,我愿意娶……”
他原想着日子这般慢慢过,待他中了秀才就跟她说出心意,到时可以俩人一起春赏花丶夏听荷丶秋泛舟丶冬尝雪,岁月静好,相伴相偎……
可她救回了他,好象她的心也给出去了。
孟枇杷一下停住船桨,飞快打断,“学义,嫂子只把你当成弟弟,就跟嘉树一样,当成亲弟弟。”
一声落,整个水域连虫鸣都静了。
秦学义面孔瞬间煞白,猛然立起吼道:“我不是你弟弟,更不要做你亲弟弟。”
他瞪着她,眼睛睁得溜圆,鼻翼急速翕合,上前一步急切道:“我我,我不是小孩子,我懂,嫂子,不不,枇杷……”他似咀嚼般,第一次真真把心底喊了好几回的名字吐出来,“我我,我心悦你。”
孟枇杷猛然往後一仰,险些摔到澄湖中去。
秦学义已迈了过来,一把抓住她手,“嫂子,枇,枇杷,我我,你你……”
他满头大汗,心底激荡冲得整个额头都红了,语无伦次,不知如何才好,竟然哭了。
孟枇杷镇定心神,也不硬扯开手,只是缓缓道:“学义,这两年我与婆婆,还有你住在一起,不是有血缘的亲人,却已胜似亲人。你一下失去大哥,心里接受不了,自然就把我看成了最亲的人,我们之间有的不是那种爱,而是亲人之情丶姐弟之情。”
“不是的,不是的……”
他连连摇头,眼泪飞洒。
孟枇杷朝他笑一笑,“学义,你此时最该做的是念书,争取考中秀才,等你高中後,会有许多好姑娘随你挑,到时你就会发现嫂子太老啦,完全不适合你。”
秦学义大哭,眼泪一颗颗跌落下来,全都砸到了她的手背上。
船到了秦浦码头上,他僵坐着不愿起身。
“你不怕我跟母亲说,永远不放你离开,做一辈子的秦氏寡妇!”他幽幽道。
孟枇杷望向他,轻声道:“你不会的。”
秦学义立起身,摇摇摆摆上了码头,失魂落魄往家走去。
他为什麽不会,他会的,他会的……
他是这般私心的人,竟然喜欢上了嫂子,他该被人唾弃丶该被人耻笑,呵,他喜欢上了嫂子……
拍开院门,母亲惊喜望住他,可他没有力气,连喊一声母亲的力气都没有,推开她进了屋,关上门,然後蹲下身紧紧抱住自己。
“学义,你怎麽了,不要吓娘啊!”
“学义,你开开门,有事跟娘说!你这倒底怎麽了?”
秦吴氏急得团团转。
过得许久,她才听到嘎吱一声,房门开了,心爱的小儿走出来,“娘,我有事跟你说……”
——
孟枇杷正在稻田插秧,草帽蒙在头顶虽然挡了烈日,却也遮去了清风,汗珠子一颗一颗冒出来,从鼻尖丶下巴滚滚而落。
“枇杷姐,枇杷姐,你阿婆来了,陈婶子让你快点回家去。”容奶奶家小孙子豆儿迈着小短腿,带着条小黄狗一起跑来喊话。
“我婆婆来了?”她直起腰,用袖管抹了把汗。
豆儿连连点头,一脸期盼望住她,“枇杷姐,我能喝一碗绿豆汤吗?”
她笑了,“行,枇杷姐同意,跟你奶说去吧,就说枇杷姐谢谢你来喊话。”
“有绿豆汤喝啦!”
豆儿欢天喜地跑去了,小黄狗在他脚後跟着跑,小短尾巴快乐地左右摇摆。
她转身跟来帮忙插秧的叔婶打过招呼,上田梗在水渠粗粗洗过手脚快步回了。
她心中有预感,随着脚步的加快,激动中竟泛起些怅然。
春夏秋冬丶四季轮回。
从先前的陌生到渐渐熟悉,一日一日就这样过来了,现在,这样的日子到终点了吗?
她曾想象过,又觉得那是想象,可这一日,就这样快速而不及防地降临了。
惆怅丶不舍丶解脱丶惶然……
种种滋味,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