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支支吾吾道:“回陛下,裴将军自知驯马不严,险些害了长公主……现今正在底下领罚呢。”
梁易萧轻哼,甩袖:“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若长公主出了事,有几个脑袋可以赔?”
在皇室地位面前,其余无关紧要的事都不值一提。
梁嗣音长睫一颤,顺着话茬说道:“陛下不必怪罪裴将军,方才救下臣的是他。”
梁易萧面露不满:“裴璟一个将军救主子天经地义,长姐心地善良,不必为他开脱。”
梁嗣音抬眼看向裴璟受罚的地儿,早已没了男人身影,她唇角翕动:“臣是不懂打仗这些,但连一匹马都驯不好,实在有违将军之名。”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半晌,梁嗣音回眸注视着皇帝,轻描淡写说道:“将军也不止裴璟一个,凡事多多益善,总无坏处。”
*
到了围猎的时辰,众人蓄势待发。
唯独梁嗣音没什么兴致,寻了个僻静地儿喝起茶来。
红杏第一次见这般场面,她心中喜悦道:“奴婢听说,这山林里的野兔最是香,也不知有没有这个口福。”
“野兔……”梁嗣音放下茶盏,“宫中养的不够你吃?”
红杏如实回答道:“奴婢好奇而已。”
耳闻,梁嗣音笑笑不搭话,将视线转到乌泱泱一片人群中——
裴璟在前,他坐在马上,单手拉过缰绳,那模样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架势,除了手背上缠了一道黑色布料。
不用想,是先前梁嗣音用护甲刺过的地方。
此番场景,让梁嗣音脑海中浮现出,先前在边陲裴璟受了伤,男人长腿一盘,独自坐在营帐内。
他轻而易举脱下战袍,赤。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脊背,是古铜色的肌肤。
背上满是疤痕,一道又一道新伤加旧伤,形状千奇百怪,看得出这副血肉之躯曾经遭受过许多兵器的打磨。
干涸的血痂隐隐有破裂趋势,仔细打量,叫人瘆得慌。
梁嗣音起初不懂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在一起日子相处久了,她才清楚裴璟本就是个骨头硬的,再疼也能受得下来。
被伤口疼哭,在裴璟身上也必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世间似乎没什么能让他难过的。
想来今个儿领的鞭子,在他眼前不过是挠个痒,松个骨的惩罚,并不算太疼。
裴璟总挂着对任何事和物无所谓的样子。一旦提起百姓,他又成了另外一人,像是把命也要搭进去。
梁嗣音向来不喜他这种想法,每次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但处理个别人时,又是持着完全不同的态度。
照这么说,与伪君子并无二致。
爱大义,舍小义。实在令人咂舌。
想着想着,一抹红色身影闯入梁嗣音视线——
男人玉树兰芝,生得一双多情深邃的桃花眼,他手中握着画卷,慢步走来,有条不紊行礼。
“谢淮之,参见殿下。”
梁嗣音本意想寻个由头让男人离开,但感受到裴璟投来的视线,她迟疑了。
梁嗣音大胆打量着:“你来找本宫有事?”
“方才看殿下在此处品茶,臣觉得是种不可多得的美景。”谢淮之双手举画,“故画了一幅想赠予殿下,望收下。”
见人态度诚恳,梁嗣音也不好拒绝,眼神示意绿桃:“给本宫瞧瞧吧。”
“是,奴婢遵命。”绿桃上前接过,小心放在矮桌上,为其小心展开画卷。
美人娇颜随即映入眼帘,梁嗣音见状,衣袖下手指微蜷,不自觉回忆起扶玉为自己作画的那一夜。
他到底意欲何为……
说来这场无厘头的闹剧,主谋是扶玉,一切因果也是他引起。当时究竟是为了什么让人顶替了和亲公主的位置,梁嗣音现今也没头绪。
更何况……扶玉曾在皇城中,为梁易萧做事,难不成是二人合谋?
越想她头越发胀痛。
见梁嗣音脸色不太好,谢淮之也踌躇起来:“是臣班门弄斧,惹得殿下不快了。”
“很好……”梁嗣音揉着额间,流露出几分疲惫,“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
待谢淮之弯腰离开,她吩咐红杏将画妥善收好,有些无奈地瞥了一眼外头。
四目相撞——
后者火速收回视线,骑马往林子深处狂奔而去,只留下一地扬起的尘埃。
梁嗣音本想着去帐内小憩一会儿,却不成想,她转头就看到了一位张似曾相识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