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没打算买墓地,说反正你奶跟你爷离婚了,没法儿合葬,干脆存在殡仪馆算了。”三婶接过手机,一看上面的金额,吓一跳,“你怎麽转给我这麽多?村里办丧事,顶破天了三万!”
“需要什麽尽管买,不用花精力去谈价钱,买贵了也没关系,还剩下的你们就留着,这些日子照顾奶奶,辛苦你们了。”
“邻里邻居的,不说这些,我给你退回去。”三婶低头笨拙地操作手机,搞半天也没搞明白怎麽转账。
周灏把她手机一按,熄了屏,“三婶,别转了,这些事我没经验,後面火化什麽的可能还需要你跟三叔费心,钱你就先留着,回头还剩下,你再转还给我。”
三婶犹豫了一下,妥协了:“行吧,这个我也不会弄,回头还剩下,我让阿涛转给你。”
“好。”周灏点头。
“楼上我给你收拾了房间,晚上就住三婶家,别跟你爸一个屋了,他那个样子,我跟你三叔实在是不放心。”
“谢谢婶。”
聊完已经晚上十一点多,周灏回到灵堂。
看长明灯的阿涛换成了三叔,周灏跟他们商量好,下半夜由他来守夜。
“三叔,你回去休息吧,忙活一天也累了。”他在三叔旁边盘腿坐下。
“还没到十二点呢,你怎麽就过来了?”
“我想过来陪奶奶。”周灏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棺木,又回头,“明天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帮忙,你先回去吧。”
三叔站起来,拍拍裤子:“也行,要是困了就去叫我,我来换你。”
“好。”
按照乡下风俗,点长明灯是为了给逝者照亮前路,所以不能灭,这也是守灵的主要任务。
三叔走了,灵堂里没了人,房间里打牌的人也在他来之前散了,至于周啓松,大概上楼睡觉去了吧。
周灏用钳子将浸在煤油里的棉芯拉长了些,然後抱着腿,坐在冷冰冰的稻草上,盯着摇晃的火焰发呆。
夜越深,气温就越低,门外寒风呼呼地刮,屋里都是香烛味,还有一股奇异的木质香,周灏守着奶奶的遗体,却并不觉得害怕。
他和奶奶没有一起生活过,但老太太很疼他,经常提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坐两个小时的客运车进城,给他们送吃的,那些吃的里面往往有他最喜欢的脆柿。
柿子树种在後院,活了十多年依旧枝繁叶茂,摘柿子不是个轻松活,早些年奶奶手脚还麻利,能上树摘果子,後来爬不动了,就改用木造人字梯,再後来有次梯子没放好,摔了下来,周灏就再也不准她上树了。
尽管这样,每年他还是有吃不完的脆柿,每每发脾气怪她不听劝,她总笑眯眯地说自己在树下摘的,用竹竿勾下来的,危险的事她一概不做……
他妈妈去世得早,周啓松对他动辄打骂,奶奶是这世上唯一疼爱他的亲人。
正出神,外边传来嬉闹声,周灏越过帷幕朝外看了一眼,大门敞开着,外边天有微光,院子里两个年轻人在搬木炭和泥炉,还有两个在掀瓦缸盖子,最後掏出来一只整鸡。
手机上显示凌晨四点零七分,看来这些村里的年轻人一夜没睡,玩到现在肚子饿了,过来觅食。
周灏没理会,外边一阵吵闹後,空气里飘来油脂香,说话声也变得平和。
有人打了个寒噤,小声说:“有点瘆得慌,不然我们搬去河边烤?”
“你怕什麽?死的不是你姑婆吗?”一个嘲笑的声音响起。
那个胆小的声音回呛:“明面上叫姑婆,平时又不怎麽走动!”
另一个人加入话题,半忌讳地问:“听说你姑婆是饿死的,是真的吗?”
那人更害怕了,“我靠!我怎麽知道!你别瞎说!”
“我也听说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那小子也压低了音量,“我听那些大人聊天,说是她儿子不管她,天天在外头打牌,她饿得整夜整夜地叫,还是对面婶子听到了,端来饭菜给她吃。”
周灏闻声擡起头,面如凝霜。
他起身走到门口:“你说什麽,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