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黎立刻道:“不。”
他正拿着一根头发丝粗细的银线,试图穿过与它差不多大的细小孔洞,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为什麽?”季铭寒继续问。
时黎继续说:“和你在一起很舒服,我不讨厌让我舒服的人。”
“那现在呢?也不讨厌吗?”
“不。”
空气中跃动着细小微尘,在束状光线中慢慢飘浮,将时黎的影子投射到原木桌面上,侧影轮廓美好流畅。
季铭寒发出一声笑,似乎有些得意,手指放在桌面的影子上细细描摹:“那就是喜欢喽?”
他的手指沿着桌面上光影分界的纹路划过,好像拿指尖勾勒出了影中人的形状。某一瞬间,影子突然变化,像石块掉进水潭,砸碎了一池春水。
时黎狭长的凤眼瞪着他,睫毛蝶翅一般弯翘,眼神有些警惕。
就在那根银线穿进孔洞的一瞬间,时黎才意识到,他似乎在无意识之下,被人将心里话套了出来。
“能把不讨厌理解成喜欢,你诡辩的能力又上升了。”时黎静静道。
“不喜欢吗,那昨晚为什麽主动亲我?”季铭寒弯唇一笑,手撑着他的座椅边说道。
“你……”
时黎刚出了个音,又不知道该说什麽,小铁片握在手里咯吱咯吱响,眼见就要□□的无法继续使用了。
他眼神颇凶,耳尖也有些泛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好像是看够了他这幅样子,季铭寒这才求饶一般,去握他的手,将零件从虎爪中解救出来:“好了我错了,先生别生气。”
他边念叨着边去拿自己组装好的那个,一点一点拆开:“我刚才做的太快,好像成品不太对,我拆了跟你重做一遍好不好?”
这边两人脑袋挨着脑袋研究那个零件,那边弹幕上都因为季铭寒一句话炸开了锅。
[我草草草!季狗刚才说什麽?时宝亲他了啊啊啊!]
[我的妈,这是进展吧!是不是撕离婚协议又进一步了!!!]
[采访里看时宝这麽坚决,还以为我刚粉上的CP要BE了呢!所以根本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吧!别反驳,时影帝我看到你脸红了!]
[所以你们昨晚做了什麽?直播为什麽不早一点开!有什麽是我们付费会员不能看的!]
[谁注意到时影帝红透的耳尖了,嘿嘿,以前怎麽没发现影帝本人这麽容易害羞呢!]
从前时黎即使出席公共场合,也是不咸不淡的,永远与世隔绝般孤傲的立在那,好像谁都不能近身。害羞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实在有些陌生。
时黎跟着季铭寒的动作,一点点将复杂的零件组装在一起。四周静谧,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秒针转动的声音,像是钟表的呼吸。
偶尔,季铭寒会轻声指点他几句,但不会干预他手里的进度。
自小被严密无缝的教育养成的高度注意力一直是时黎的优点,他曾一下午不吃不喝练习一首小提琴曲,在家庭教师故意制造出的噪音里。
但在方才零件组装进行中,他发现自己的脑中出现了除零件外不该出现的东西。
均匀低沉的呼吸,两片时而上下翻动的薄唇,聚精会神不掺杂质的眼神,因发声而震动的喉结,以及时不时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一只手。
这一切,都来自于给他指导的季铭寒。
这人似乎有做教师的天赋,思路清晰语言简洁,三言两语即可传达最准确的意思。
时黎开始不受控制的回想起三年前,季铭寒也是这样,一点一点带他将合同理出来。
如果不是在即将成年时叛逆的离家远行选择读电影学院,时黎只会在那条从出生就被柳濯清安排好的既定路线上,当好一个优秀耀目的少爷,接管丰禾集团,然後永远在柳濯清手下做她最骄傲的傀儡娃娃。
自小就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时黎多少积累了些经商方面的知识。那天季铭寒带他从阳光直射埃菲尔塔顶,一只梳理到塞纳两岸灯光亮起,都没有一句抱怨。
不过那一周时间里,两人也不全是都在谈业务。
彼时正是深冬,法国少见的全域都飘了雪,好在尼斯临近地中海,气温还要高些。
时黎名下那家珠宝行来源也有个故事,但他身边知晓的人不多。季铭寒帮他在巴黎与合作商谈妥後,又到尼斯处理後序问题。
这些事不需要季铭寒在场,时黎在郊外阁楼与朋友谈事时,季铭寒不知去了哪里。
待时黎将事情谈妥准备离开,他站在一楼客厅给季铭寒拨电话,电话刚一接通,门铃就响了。
时黎举着手机拉开门,就见季铭寒背靠风雪站在他面前。
这人身上是惯常的黑色羊毛大衣,长度刚到膝弯,手上一双黑色皮质手套,肩头落了些雪花。仿佛他就是从冰雪中生长出来的,眉目疏离淡然。
“谈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