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纪明修不可置信地擡起头,眼眶泛起微红,他没想到父皇竟然真的要罚他,从小到大父皇虽然严厉,但论起真功夫,却是连一个指头也没碰过他,他这才敢恃宠而骄的。
“只是你贵为皇子,又自小多病,朕不罚你。”
他的脚步停在了秋凌身前,神色淡漠地瞥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语调随意却笃定,三两句间就下了定论。
“就由你的贴身太监代为受过吧。”
“不……不是的,父皇!这全是孩儿的错,和秋凌没有半点关系!”
纪明修急急探出身子,却没能拉着纪宁的衣摆,耳边传来父皇冷冽的声音,是没有半点回旋馀地的坚决。
“以後你该多少罚,都由他来受。”
两侧弥漫是香花乱了神色,在素粉的琼片间,一直沉默着的秋凌悄悄擡起眼微不可见地用馀光注视着小殿下垂下的一节白皙的指尖。
“奴才愿意的。”
他在心底轻声说道,连同这点小小的欢喜一起埋藏。
*
鸟虫啾鸣,山月寂静。此刻夏夜未眠,他亦如此。
秋凌趴在床前,数着地上月亮跳跃的格子。
背上的鞭伤火辣辣得疼,唯有凭着夜里的清凉才能暂缓一二。
“吱呀——”
陈年的木门发出的声响在沉眠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眉间顿时升起与稚嫩的面庞并不相符的警觉来,却又在下一瞬借着皎洁的月色看清来人後尽数消散。
“殿下?”
秋凌半撑起身子,他还来不及思考殿下为何要深夜屈尊降贵来他的房里,只是庆幸自己平日里还常常清理打扫,虽然依旧简陋不堪,但好在整洁。
干净,是贫瘠的他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
“对不起……”
殿下的嗓音有些哑,沙沙地撩在心底让他骤时不知怎麽办才好。
“我……我再也不会逃课了。”
满窗月色间,一支降雪的木槿花放在了他的床边,与此相映的是他终于看清了殿下的哭得殷红的眼尾。
少年郎第一次尝到了自责的味道,是眼泪咸涩的苦味。
他从怀里掏出捂得好好的药膏递了上去,伤痛无法弥补,只能尽力补救。
“肯定很疼吧……对了,我找皇兄要了药膏,他说这个很管用的。”
太子殿下拿出的东西,自然并非凡品,用在他这样一个低贱的奴才身上,实属是暴殄天物。
秋凌没有去接那盒药膏,他沉沉意动的目光从那支开得艳丽的木槿花上移开,落在了殿下的泛红的眼角处。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大胆地注视着殿下,亦是最後一次。
因为不知,因为自知。
“别哭殿下,不疼的,真的。”
他没有说谎,背上的鞭伤之前是很疼的,但现在,秋凌伸出手笨拙而轻柔地去擦殿下眼尾的泪痕。
清瘦的指尖被泪水烫红,酸涩难当。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但只是看着殿下这般模样,他就觉得……
心都要碎了啊。
*
朝见花开暮见落,匆匆舜华。
他真想留住这支木槿花,可木槿朝开夕落,风起未尽,便已悄然逝去。
在这纷纭复杂的宫里,他的命运和那支木槿也没有什麽两样,不过是转瞬就零落成泥碾作尘罢了。
可他的情意不该是这样。
秋凌立在风里,昭昭明月擡头可见。可他垂首一言不发,月光落不在他的身上。
耳边是朝月宫里传来的声响,暧昧而朦胧,白皙清瘦的掌心刻上了月牙形的血痕,一如他衣袖间艳丽的舜华。
他知道,这份情意终会随着素粉的枯萎而一同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