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身饮罢无归处
顾子安的军队正在一路东进,似是一柄利剑,徐徐破开了大玄凝固的局势。
战报一天一封,从未间断。
纪明修神色淡淡地看着眼前冰雪初融的潺潺流水,初绿的枝桠隐隐绰绰,他在等。
除了等待,他们别无他法。
他回过头,黎青云正坐在凉亭的长椅上,斜倚着柱子托着白玉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对他而言,黎青云长久的目光就像是寒冬里的太阳,明晃晃的,却没甚麽温度,让人如芒刺背。
“你觉得顾子安会怎麽选?”
纪明修走过去,随意坐在黎青云身旁。
事到如今,他们竟短暂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当真是,可笑得很。
“不管怎样,人不会和物件撒气。”
先皇就是那个没有感情的物件,任何一个真正了解大玄,心系大玄的人,是没有办法恨他的。
包括他自己。
黎青云放下酒杯,却没有正面回答纪明修的问题,他凑上前在陛下的唇边落下一个带着酒香的吻。
“但人总喜欢仗势欺人,借着爱意消磨无能的怨气。”
他其实并不太相信顾子安会真的蠢到把这笔剪不断理还乱的破账算在陛下头上,但能给一向仗着陛下宠爱就得意忘形的顾大将军添添堵,他还是很喜闻乐见的。
只是陛下太纵着顾子安了,难免为此受伤。
浓烈的酒气让纪明修皱了皱眉,赌气似地将黎青云的酒杯推远了些。
又是半晌沉默。
“如果……父皇没有杀顾林青,顾林青会反吗?”
真是一个天真的问题,黎青云对上了陛下藏着微不可见期许的眸子,人总是想给已经成为定局的悲剧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或许是身不由己,或许是时也命也。
只是。
“重要吗?我的好陛下。”
他擡手轻柔地将纪明修垂在一侧的墨发挽在耳後,一字一句透着散漫而森然的冷意。
“一株杂草,不在他尚未长成时便连根拔起,难道要等到他蔓延成连片的荒野再捶胸顿足,後悔莫及吗?”
“可即便没有顾林青,顾子安不也因着北疆战事将大玄的命运握在了一己之手。如若当初不杀顾林青,只要他有半点反心,陛下现在都没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
谁也没错,只是身份错了。
黎青云擡头看着天上刺眼夺目的太阳,早春的光景落在他深邃的眼里。
他是早就舍下了这个身份,做好了为此跌得粉碎的准备的。
*
乾清宫。
凌乱的云锦衣带交叠,软帐内人影绰约错落。
几缕墨发垂在纪明修白皙如玉的脖颈处,尾端轻扫着带起隐晦的颤意,然後被黎青云握在手里。
他温热的呼吸游移在唇齿间似是情人的呢喃,修长的手臂紧紧环抱着纪明修纤细的腰肢,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其间的软肉。
“陛下在想什麽?”
“在想,顾子安的大军都在城下等着了,你倒是挺有兴致的……嘶!”
纪明修吃痛躲开,伸手摸了摸脖子,果然又是一个咬痕。
“疼吗?”
还不等他发脾气,罪魁祸首就又眼巴巴地凑上来,细碎的吻落在咬痕四周,带着微弱的刺痛和酥痒。
像是点起了一把火。
黎青云垂下眼,敛去黑眸中沉沉的郁色。
“那陛下会记住臣吗?”
记住他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还是会像这个咬痕一样,渐渐消散,直至从未出现过一般。
“嗯嗯,记得住记得住。”
纪明修敷衍地随口应和道,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黎青云到底在天都里还藏了什麽手段,不然怎麽大军压境了还这般淡定。
“陛下骗人。”
黎青云半撑起身子紧紧逼视着纪明修沁着殷红的眼尾,汗水从额间的发丝处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