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堪明刹那间
深夜的寒风肆意,乾清宫内黑压压的,只有暖炉的一点微光,堪堪照得周遭的半寸天地。
大门被悄然推开,炉火摇曳。
“谁?!”
纪明修握住枕下的匕首,厉声质问道。
“陛下,是臣。”
苏元白的手中提着一盏孤灯,却并未点亮,模糊的炉火只能隐约照出一片黑影。
听到熟悉的声音,纪明修高悬的心落到了实处,他摸索着披上了外袍,下了床榻。
“国师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臣为讲学而来。”
讲学?
纪明修心里疑惑重重,却未诉诸于口,只是指了指苏元白手中提着的宫灯。
“国师为何不点灯?”
“点了灯,便不觉得黑了吗?”
似是一句疑问,苏元白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烛火。
柔和的烛光落在身上,纪明修终于看清了苏元白的脸,但四周尽是他们投下的阴影,那样扭曲庞大又可怖,张牙舞爪地盘踞着周遭的墙壁与地面。
“陛下明明心处极夜不见日月,何以依靠烛火求得明净?”
身後是深邃的阴影,如同噬人的恶鬼。纪明修垂下的眼里尽是冷凝,语气漠然而敷衍。
“那国师以为,当从何处求?”
“当从陛下的心求。”
求心?
“呵呵呵……”
真是好轻巧的一句话。
纪明修无可抑制地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宫内,似悲无喜。
“国师怎得这般会说笑,夜已深了,还是请回吧。”
苏元白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手中提着的宫灯,上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做什麽?放开朕!”
纪明修挣脱不开,踉跄着被苏元白拖到了桌案前。一眼望去,从前摆满了儒道经学的书桌,如今尽是谋略成算。
苏元白指着那些书,逼视着纪明修的双眸,眼底的悲悯与痛苦一同翻涌。
“陛下开心吗?”
纪明修瞥了一眼书桌,转头直视着苏元白,嘴角咧开一个笑,像是在自证,又像是坦白。
“开心保不住皇位,老师。”
“那什麽保得住,无休无止地算计吗!陛下可曾算出该有多少得失才能撑得起一个太平盛世?”
指节用力到发白,苏元白在纪明修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被怒气的烈焰冲开的眉眼里浸泡着悲戚的苦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都说得极慢,声音低沉得像是在哀求。
“心地自性何其重要,陛下怎能轻视他?”
明灭的烛火映照着彼此眼底的泪,似是闪烁在沉夜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