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恐相逢是梦中
就像是做了一场荒唐至极的梦。
顾子安垂眸久久地注视着怀着睡得不甚安稳的陛下,他颤抖的指尖虚虚地悬在空中描摹着那令他朝思暮想的眉眼。
即便陛下清浅灼热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耳畔,他却仍觉得惶恐。
仿佛稍有动作,便会惊扰了这个梦境。
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战场上的,那日萨达卡的利箭刺来时,他不是躲不过去。
但就是那一晃神的功夫,他想起了陛下。
边疆事了,大局已定,如果他就这样死在了北疆,陛下他或许也是开心的吧。
更何况,对他而言,能背负着战功战死沙场,已是善终了。
但许是他煞气太重了,阎罗殿容不得他,那几乎贯穿左胸的伤也没要成他的命,只是让他昏睡了半月有馀。
直到他听到那断续的,令他心悸的哭声。
好像一把利刃捣进他的心脏,比那日的利箭更让他心碎。
“陛下……”
刚从昏迷中清醒的嗓音还有些喑哑,沉沉的低语好似一声长久的喟叹,隔着千万句无言的离别。
终是没有忍住,他俯身在纪明修绯色的眼尾落下了一个轻吻。
那里还残留着未干泪痕,又苦又涩。
许久未见,却还是惯会让他心疼。
顾子安将怀着的纪明修搂的更紧了,好似这样才能勉强填补些许空白。
他一醒来,看到的便是陛下坐在他身边哭。
即便是咬着下唇,也止不住抽噎声,哭的他心都要碎了。
他伸手抚上陛下苍白的唇和沾染了朦胧水色的艳醴的眼尾,可擦了半天却怎麽也擦不净脸上的泪痕,一时不太清醒的他竟干脆半撑起身子去吻那让他心疼的泪水。
吓得许言赶紧将四周的人都赶了出去,生怕看到什麽不该看见的皇家秘闻而掉了脑袋。
“唔……”
即便他再克制,但手上的力道还是大了些,纪明修渐渐从迷蒙中醒来,瞧见外面天色已暗,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什麽时辰了?我睡了多久?”
“亥时了,陛下要吃点什麽吗?”
顾子安擡手轻轻拂去纪明修眼角沁出的几滴泪,陛下一直哭个不停,他没办法了只能将人哄到床榻上抱着,直到陛下哭累了才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不用了。”
纪明修摇了摇头,可能是刚睡醒,又或许是饿过了时辰,他这会儿半点也吃不下,只想躺在这里与顾子安好生温存。
先前悲痛也好,淡漠也罢,他总觉得那些情绪好像隔着层什麽让他隐隐痛楚着却又摸不到。直到来了北疆,确信眼前这人还好好地活着,他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在害怕。
怕他不再醒,怕他又受伤,怕失去不再来。
好在顾子安看出了他的恐惧,将人牢牢地搂在怀里,几乎同频跳动的两颗心紧紧靠在一起,给了彼此安心的慰藉。
“怎麽瘦成这样?”
顾子安摸着怀里瘦的没型的人,心底酸涩难当,连带着眼眶也开始发热。
陛下憔悴的厉害,面色比昏迷了数日的他还要苍白,眼下皆是青黑。一身伶仃的骨头几乎没有什麽肉,还不如他从天都离开时看着好。
“没事的……过几日就好了。”纪明修有些心虚,他体质不好,掉肉容易长肉难,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养的出一点全在这次颠簸里折腾没了。
“你别凶我了……”他已经许久不会说软乎话了,此刻却好似又无师自通起来,抱着顾子安的胳膊委屈地开始掉眼泪,“我好想你……”
“别哭了,我的好陛下……”
顾子安俯身贴着纪明修的唇摩挲,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缠绵悱恻地诉说着歉意。
“是我的错。”
“不该凶你。”
“不该受伤。”
“不该害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