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无以回报,面对他我会愧疚。我们不是平等的,他向我的天平投掷了太多礼物。他想要的我给不起,但我又必须找点东西去回报。长期如此,它们成为了一个矛盾体,聚焦在我身上。
刚开始我选择了跑,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昨晚我选择了给,可我现在依旧想逃。我不知道我为什麽会这样,明明我以前能心安理得享受他的恩赐,现在却纠结在各种问题上审判我自己。
“俞归……”
“我让你滚你听不见吗!”
我一着急,不小心吼了他。
他做出防御姿势愣在原地,再次看向我的眼神,陌生丶怜悯。
“你还好吗?”他缓缓放下格挡的手,小心翼翼迈出半步。
又是这样丶又是这种恰到好处却难以回报的关心。我不想要这种爱,就是它们让我越来越愧疚。
我颤抖着声音求他:“挺好的,你走开。”
他忧心的点了头,然後伸手,将我放在木箱上的药瓶往我这边轻轻推了一下。
“我忘记提醒你了,记得吃,对不起。”
他转身走了。
阴沉的天气,灰黑的地面,闹不动的小院,永远不用担心塞满的房间。一点变化也没有,就像我回家听到噩耗,不信邪的等爷爷奶奶回家的那天。
对啊,我是病人,我有病。
很早以前就生病了吧,谁会到逝者房间里去,谁会去还原逝者的生活场景。按照习俗,爷爷奶奶的一切生活用具都会被扔掉。但我第一个去打工的寒假,花了一大半工钱去找老木匠订制床架,自己把木材搬回家,拼好了爷爷奶奶的床。接着是木箱丶摇椅丶风扇丶镜子,我把它们一一归位,就像他们还活着时那样。第二个学期,我每个周末都要回家,打开他们的房间,待在摇椅上看。
高二时我才逐渐接受事实,把房间锁了起来。我必须变得忙碌才能排挤掉这些不好的回忆,才不会有时间去考虑俞琰斌他们的对错。刚刚好,金钱上的重击塞满了我大部分时间,闷热的集装箱宿舍和部分变态工友时不时的骚扰烦躁到让我无暇顾及过往云烟。
只不过爆发时刚好碰上他了,所以我把责任全都堆在他身上。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他只是个无辜的过客。
我把书包里的衣服全拿出来,放入一瓶又一瓶药。去买点酒吧,我还没怎麽喝过酒,他们说“一酒解千愁”,喝完了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我想去找爷爷奶奶,他们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想回家,我不想自己一个人待了。
“俞归,你去哪?”
出门时,一向机敏的俞年双手撑在门框上,穿着睡衣从室内探出。
“去镇上买点东西。”
“我也去!”
我坐在电车上没好气的看他,于是他又缩回了壳里,服软道:“我不去。”
还是要找点事情给他做才放心。我问:“家里还有菜吗?晚上我想吃火锅。”
“有的!我现在去做!”
成功打发掉他。我扭动电门去村里的小卖店买酒。我买了一瓶米酒和白酒,白酒是最刺激的,效果应该会更快。米酒是因为好喝,之前在陆宁峰家尝过一次,说是“新手最好的礼物”。
进山路的途中碰到来福和它的小夥伴,一窝蜂走在路上不知道要去哪。它又习惯性跳上踏板,然後从另一边跳下。反复几次如此,看得其他小狗蠢蠢欲动。
“……”这辈子还没被这麽多小狗围观过,有点社恐。
“好啦。”我停好车,伸手抓住来福,将它送下踏板,用腿挡住不让它跳上来,扭动电门往山上开去。
它在後面“汪汪”了两声,我再次停下,回头看它。
“拜拜。”我挥手和它告别。
以後和俞年好好过吧,我相信我和爷爷做的狗窝能坚持很久的。
太久没上山了,技术不太熟练。弯弯绕绕,终于来到了小路入口旁。我将车在路旁的草地上停好,根据记忆踩着茂盛的杂草,一路蜿蜒至爷爷奶奶下葬的地方。
俞琰斌也算个好人,起码对父母还行,用水泥做了硬化,墓碑也厚实。应该带把镰刀来的,给他们修修坟,杂草都快比我高了。我折断一些太过显眼的,捡了块石头拍实散土。整理完一切,我坐在水泥地上,把酒拿出来,放在墓碑前。
爷爷喜欢喝酒,但不舍得买酒,只有每次等别人家吃席时,他才会喝上一点。
今天,我终于能陪他喝酒了。我拧开米酒的盖子,把药从书包倒出来,乒铃乓啷散落一地。我在其中找到一个药片最少的瓶子,倒掉里面的药,给他们盛酒。
如果今天是晴天就好了,我想看日落。我拿起米酒的瓶子对嘴喝,甜甜的,还有点辣。靠在水泥栏旁往远处看去,没有阳光的照耀,蜿蜒的江面也陷入了沉寂,无聊的映射混沌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