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台熠垂下眼皮,朝她握刀的手睨了一眼。
位置找得不错。
看来他教的听进去了。
但到底没经验,还是偏了点。
这麽扎,死不了人。
并且很容易被夺走刀。
宁窈的身体摇摇晃晃。
视野又模糊了。
快要握不紧手中的刀柄。
她知道对上裴台熠不过是螂臂当车。
裴台熠是个男子,男子力气本就比女子大上数倍,他又是行武出生,夺她刀易如反掌。但是她今日什麽也不管了。今日不是她把裴台熠杀了就是裴台熠把她杀了。她要跟他拼到底。
面具後的人,默了良久。那双深邃的黑黢黢的眼睛,透过面具的遮挡,长久而平静地注视着她,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古潭,隐藏着说不尽的无声的秘密。
他在她惊恐丶甚至憎恨的目光里,对她手中的匕首不避不让,然後缓缓俯下身,将视线与她平齐。
裴台熠半跪在她面前,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看着眼前这一幕,宁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在做梦吗?这其实是又是她的一场预知梦吗?她此时到底身在何处?不然为何,这张狰狞可怖的兽纹面具背後,竟然是“裴吉”的脸。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是什麽感觉,她浑身麻木僵硬,所有血都被抽了出去。
“你,你一直在骗我?”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那两瓣红艳的唇,正在他视线里迅速失去血色。她浑身都在发抖,柔软的身体好似马上就要倒地。
果然如此……
裴台熠对宁窈的反应并不意外。
在他的预想当中,当宁窈知道真相後,对他的态度该和此时相差无几。
但是为什麽。
他此时胸口的位置,却比插入了一把尖刀还要难受?
裴台熠无声地解下肩头漆黑的斗篷,然後温和地笼在宁窈和她怀中的宁晓身上。发白的嘴唇往上牵了牵,勾出了一丝自嘲的笑。
“想哪儿去了,”他笑着对宁窈说,“我偷拿了你大堂兄的面具。走吧,我带你和你妹妹出去。”
宁窈的泪水顿时奔涌而出。
是她弄错了。这就是裴吉!也只有裴吉,发现了她妹妹的秘密,却不会杀她,而是反过来帮她。
“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宁窈松开匕首,掉在地上叮当作响,一头扑进了裴台熠怀里。
她顾不上宁晓还在这儿,顾不上裴家衆人就守在门外伸长脖子看她的丑事,顾不得她们还没成亲不合礼教,顾不得女子应该矜持内敛。她两条手臂柳条一样缠绕住裴台熠的脖颈,抓皱他的衣襟,放任自己泪水滂沱。
“裴吉哥哥……”
她好久没这麽大哭一场了。
自幼读书,书中总教她——人要自立丶人要自强,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些宝贵正确的真知灼见她都懂,可她真的孤立无援太久了,一个人料理父母的後事,一个人面对未来的阴霾,一个人守护着妹妹的秘密。她真的好想大喊出来,我好累啊!她是一叶孤舟,在惊涛巨浪的浩渺大海里孤独的起起伏伏。此时此刻突然伸来一根救命稻草,她只想将这根稻草死死地拽在手里。
冰凉的泪水顺着脖颈灌进了裴台熠的领口。
裴台熠将她抱着,收紧了手臂,宽厚的手掌拍在她哭得发颤的後背上,“好了好了,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
宁窈并不敢在裴台熠怀里哭得太久,还有好多人在外面等着。待胸口那股积淤多年的浊气倾诉出来。她从裴台熠怀中擡起头,两手攀着他的肩,泪眼朦胧地问说:“可是,可是你偷偷拿了大表哥的面具,大表哥会不会杀了你?”
裴台熠一时语塞。
宁窈越想越後怕,道:“要不我们先杀他吧。把裴台熠杀了,然後我们一起带着宁晓跑。”
裴台熠心道。
倒也不必这麽狠……
“不会。”裴台熠无奈地笑了笑,用指腹揩了揩宁窈脸颊上泪痕,胡说八道道:“我是你大表哥的左膀右臂,他不会杀我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