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兮怒一蠚,为报速睚眦
时间一寸一寸流逝,胡床上的清窈一言不发,似是身子不爽,似在平复情绪,又似在等待什麽?
良久,久到初蕊甚至以为对方睡着了,方见其敛目垂眸不慌不忙道:“本宫知道你,江始。”
许他齐淮调查“琅朱”,焉能不许她琅朱调查齐淮?这也是元仲离开前,最後所留下的情报。
峣姜高门之间有个不成文的默契,但凡是姑娘,贵子从女。
是以若有姑娘以女字旁为名,家中非富即贵。故而一个“始”字,可见一斑。
怎能不引得清窈查个清清楚楚?
此名一出,初蕊立刻僵在当场。
窗外狂风大作,屋内静得瘆人,尤其陪伴着的还有一具了无生息的死尸,就这麽静静躺在中宫脚下,一双空洞的眼眶直勾勾对着瑟瑟发抖的美人。
无甚光亮的空间里,中宫阴寒的声音一如鬼魅:“永州江家,名门出生,六岁亡父,七岁亡母,八岁被篡夺家産的表叔父卖给百色秦家为奴,後经秦家少主买官一事又被进献齐家。之後齐淮见你天资不错便有意培养,两年的时间,足以将你安插进秦楼楚馆,混得风生水起。”
“也是从那时候,你改名换姓初蕊,直至今年,以宫女身份入宫,讨得王君欢喜,赐封左美人。”
“有失必有得,你帮齐淮做事,这些年他亦没少助你在暗中默默扶持江家老少,什麽姨母作证,表叔倒台,草包兄长改头换面重掌大局。。。。。。如今的江家,着实可谓蒸蒸日上。”
不意外,初蕊的目光渐渐流露惶恐与不安。
入宫前主子曾再三叮咛不可小觑中宫,然而虢清窈多以病为由躲在元春殿避世不出,是以不常见其锋芒。
若非三日前沧泉阙闹一场,初蕊还真未将其放在眼里。
哪怕金环之死弄假成真,她依然觉得中宫不过是个稍稍毒辣一些的女子,而这样的女子柳巷花街内亦非没有见过。
可现下从对方嘴里说出的字字句句,关于自己身世的隐秘,足以令人心神惊惧。
主子说得对,此人和亲峣姜绝不简单!
对于她的不分轻重,清窈无语中露出一抹讥笑:“後宫宅院里头那些小儿科的争宠把戏,本宫一向不放在眼里。你有惊叹本宫什麽都知道的心思,不如想想你江家会是什麽下场。既有胆子敢动本宫的人,就该有胆子承担後果。五十精锐,快马赶到永州城最多九个时辰。”
“啊,对了,你与那金环同出勾栏丝雀楼,想必楼中亦有齐相的其他干预,也是到了该清理的时候,正好一同收拾,免得旁落。”
原来话语也可以杀人。
陡然想起幼时被表叔发卖那日,人生灰暗,万念俱灰,就是从那日起“江始”彻底没了。。。。。。本以为那将是自己今生唯一且最後一次如临深渊,因为之後哪怕再如履薄冰,她都心静如水,每一日只当多活。
不曾想,事到如今那种不寒而栗,害怕到恨不得死去的感觉,竟还能有第二遍体验的机会。霎那间席卷而来,从头到脚,毛骨悚然。
嫣红的唇被咬出血迹,初蕊疯狂摇头:“不,不会的,主子说过他早有安排,你一介後妃。。。。。。”
一介後妃?纵然齐淮在此,尚说不出这种话。
清窈也懒得同她计较,冷哼一声:“安排?你们所谓的安排就是寄希于联合的朝臣?还是秘密训练,用来夺皇城,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两万兵马?”
“哈哈~”,忍不住笑出声。
“我们的丞相大人不会以为孙相卿是孤身一人回的都城吧?棋局博弈,一招看十。他既设局于我,打得那些主意,本宫自然早已知晓,不过将计就计罢了。今日早朝一过,且看他这位枭雄如何被本宫扼杀胎腹!”
宫廷是寂寥的,也是复杂的,一举一动牵扯前朝甚广。
齐淮此人疑心甚重,兵马一事亦从未对谁说过,可当谈起保底的法门时,却曾言戎烈之败乃锋芒太过,招人耳目,然则用兵之道上还是天赋异禀的。
那时初蕊便已猜出了五六分,加之主子擅于韬光养晦以人为镜的心性,暗地招兵买马并非不可能,保不齐这些人还就藏在了樊城!
转头望,初蕊环顾四周,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便是中宫真正的势力吗?手眼通天,权倾朝野,生杀予夺,朝暮之间。
彻底慌了,她跌跌撞撞爬到清窈脚下,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娘娘,娘娘。。。。。。身逢乱世,是非不由人,江家无辜从无过错,求娘娘开恩,奴愿一人承担,以死谢罪,还请娘娘不要牵连他们,求娘娘饶命啊。。。。。。”
万事不由人做主,一心难与命争衡。
是啊,兵荒马乱,战火纷飞之际,世间女子多身不由已。事实上,沧泉阙两姐妹甚至有三分像清窈。
只因如此,若无大过,她当真是不愿意去计较什麽,最多赐死,何至于株连?
玉白的脸上额眉蹙起:“原本宫也想,只除了你们姐妹二人,莫要牵连衆多,大开杀戒。可你千不该动本宫的人,动也就动了,万不该百般折磨,虐待残暴!”
越说越气,清窈压着盛怒:“巴掌都打到本宫脸上来了,还指望本宫豁达大度,忍痛揭过吗?!”
近来她身子不爽利的很,脑袋一沉,身躯颤了颤,撕裂的痛感重蹈覆辙,终是坐不住了。
既然这世间没有人会饶恕她,她自也不会宽容到去饶恕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