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不说话了,他知道十九岁的琴酒会做什麽。
琴酒却在这个时候回答了他,声音淡淡的,像是在自言自语:[没子弹了,等死。]
好吧,和他那个时候作出的选择一模一样。也是,他们是同一个人。
子弹耗尽,身上除了冷兵器外没有别的武器,腹部受伤只做了临时的处理,现在伤口也开始往外渗血了。外面的情况同样糟糕,四个方向有两个方向有敌人,数量不少,人均弹药充足,剩下两个方向一个是荒原一个是河流。没有车,荒原谁去谁死,一把火就能把他烧没。河流,刚下水就会迎接枪林弹雨。
分析完所有可能性,琴酒很平静地选择躲在这里等死。
[你其实有机会的。]黑泽阵说,[放一把火烧了这里,火光和烟可以掩盖住你的身影,离开这里後夺车冲进水里,天逐渐变黑了,他们看不清的。]
琴酒觉得自己确实是要死到临头了,不然为什麽脑海里频频出现幻听,似乎是另一个自己,正在说服他继续逃生。
反正躲在这里也是无事可做,琴酒心想在死之前和自己聊聊天也不错,于是很难得地吐露了心声:[懒得,回去後也是待在组织,没意思。]
他的耳边似乎还能听见接连不断的广播声,或严肃或欣喜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告知人们巨人已经倒下,他梦里的雪原已四分五裂,上线渺无音讯,没有任何人联系他,就好像已经把他遗忘,或者是已经不需要他了。
活着挺没意思的,不活了也无所谓。
在这个冬天离开,和母亲一起,似乎也没有什麽不好。
琴酒垂眸,看了一会儿地上的酒瓶,用脚尖勾着翻了一下,失望地没有从里面发现伏特加。
[别看了,没有的。]他脑海里的声音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样,这麽说。
琴酒收回脚,在口袋里摸索着烟和火机。想着没有酒那就抽根烟算了。
在摸索烟盒的时候,他突然摸到了一个有些空的烟盒。琴酒皱了下眉,很快想起来这好像是他做任务前研究组的人塞给他的。
他把空烟盒拿了出来,摇晃了一下,烟盒里面没有烟,只有一颗胶囊,他把胶囊倒了出来,红白相间的胶囊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琴酒想起研究组组织成员那时和他说的话:“这里面是半成品,本来是不应该给你的,你还没权限。不过……”
那人压低声音,把烟盒塞进他手里:“不过琴酒大人,我感觉你这次任务可能能够用上,我偷偷塞给你一颗,还请麻烦您……放过我的弟弟。”
这名组织成员没有代号,却是很出色的科研人员,组织以家人要挟,迫使他加入组织,投入一些项目进行研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在研究结束後就会被处理,正因为如此,组织才会稍微放宽了他的权限,让他有机会接触到这种药物。
琴酒没有答应,这里没有任何监视,所以他也没有拒绝。他听过这个项目,是由宫野夫妇做主要研究,似乎是叫银色子弹,是个很受组织重视的项目,于是他收起了这份贿赂,问:“有什麽效果?”
那人神色染上一些惶恐,他又放低了音量,说得不可思议丶微不可闻:“运气不好,那就是*毒药。运气好,起死回生。”
琴酒看着手心里的胶囊,嗤笑了一声,起死回生,开什麽玩笑,组织如果有这种药物,早就统治世界了。
不过事到如今,好像试试也没关系。琴酒若有所思,决定服下这颗胶囊。
[别吃。]脑海里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说。
黑泽阵的记忆被触动,记忆像被风吹开的书页,哗哗地翻到了对应的位置。黑泽阵完全想起来了,那一天,他就是抱着同样的心态,吃下了这颗胶囊,然後迎来了死亡。
死亡却并不是终点。
黑泽阵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麽了,他想要自己活下去的念头刚在脑海里升起,他就掌控了琴酒的身体。
红白相间的胶囊从他指缝中掉落,被他踩在脚下。倒不是黑泽阵故意的,他只是迈出一步要去拿地上的酒瓶,所以踩到了。
他把酒瓶打开,瓶子里的烈酒倾斜而出,黑泽阵顺带一脚踢翻了地上的柴油。柴油刺鼻的味道被淹在酒精挥发的味道里,黑泽阵掏出火机,随手扔在了地上。
[你……]琴酒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但此时黑泽阵所做的事,却是和他脑海里所设计的一摸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被组织的工作逼疯了?总不能是他受到重大打击所以疯了。琴酒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没有那麽差。琴酒对自己産生了怀疑。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他怀疑自己的时间。他能够感觉到控制自己身体的另一个他点燃了火,滚烫的热浪扑来,火舌张牙舞爪想要舔舐他的衣物,另一个自己控制着他的身体,走出了狭小的储物间。
一声枪响,显然是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子弹擦着黑泽阵的耳朵过去,幸运地没有击中他,他丝毫没有停顿,飞速奔跑起来,借助院子里不多的遮挡物,灵巧地躲过子弹,扑向了朝着院子开来的一辆车。
远距离还算有遮挡物,近距离的时候,对方的子弹不至于枪枪落空,有几颗深深地打进了黑泽阵的身体里。
可他却像没有痛感一般,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车门的门框,一只踢开驾驶座的人伸出来的枪,另一只手给了对方一拳。
巨大的力量让驾驶座上的人往後一仰,黑泽阵看准机会,又是一脚把人踹开,鸠占鹊巢把方向盘从对方手里夺了过来。
这是他早就选好的目标,副驾驶的人是最开始被他解决的,所以车上只有一个人,还算好对付。
黑泽阵分心快速看了眼窗外,看准方向就猛打方向盘,驱使汽车往他想要的方向开。驾驶座的人已经被他踢到了副驾驶,因为他的重击和急转弯,一时没能爬起来。黑泽阵一心二用,一边看路,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摸刀,在对方産生逃跑念头前,他又一次急转,迫使那人重心偏离,不可避免地朝他的方向靠。
黑泽阵手里的刀精准地刺入了那人的心脏,那人的手无力地垂下,倒在了副驾驶。
他忙得恨不得多长出一对手脚,脑海里的琴酒倒是很清闲,还在想着控制自己身体的人似乎就是他,这是人格分裂吗?不然怎麽解释为什麽对方的行为和想法几乎和他一模一样。
黑泽阵几分钟前放的火已经卷席了整个别墅周边,火和烟阻止了另一个方向的人看清楚情况,也阻止了这一边进行瞄准。
枪声接连响起几乎没有停过,子弹像雨点一样落下,所幸没有几颗打中黑泽阵。
黑泽阵终于把快要报废的车冲到了河边,他用力踩下油门,汽车的发动机发出最後一声轰鸣,然後车带着人重重地砸进了河流。
宽阔的河流激起一圈圈波澜,黑泽阵从早已破碎的车窗中游出,他还不能离开这里,他屏住一口气,向河流深处游去,向更远的地方游去,身上无数伤痕渗出的血液在水中形成红色的线和雾,他知道琴酒并没有脱离危险。
但熟悉的拉拽感又一次出现了,黑泽阵意识到自己能够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多了。突然之间,他就失去了对身体控制,他的心一紧,很快又意识到只是琴酒重新恢复了控制权,琴酒正在沿着和他想的一致的路线游去。
黑泽阵知道他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他能够在未来遇到琴酒,能够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既定的,琴酒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