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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罩上一层阴霾,灰蒙蒙的,朝光在湖边蹲下,解开自己的衣裳。
沈摇光那一掌在他的心口留了道掌印,伤口浮肿发红,微微的刺痛,他用手捧了点清水,淋在掌印上,一低头就看见了水中的倒影。
俊秀白皙的一张脸,可以媲美世间任何一幅佳作,可惜左脸上一道突兀的伤疤,生生撕裂了整体的和谐感,平添几分上不得台面的阴郁。
这是他的脸。
谢司危,都是你干的好事!
朝光咬着牙,伸手入水中,搅乱一湖清波,那水中的影子跟着碎成了千万瓣。
不到片刻,涟漪渐止,湖面恢复成一面光滑的镜子,镜中再次映出人影,这次那张脸上再无了骇人的伤疤。
朝光先是一喜,後是一惊,蹭地站起,掣出腰间长剑,指向身後的人影。
谢司危立在树荫下,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唇角不屑地翘了下:“就这麽点胆量,也敢与我争?”
“不是与你争,那是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小七说的一点儿没错,你或许真的是我最卑劣的一缕精魄,你这麽个东西竟是出自我身上,该是时候把你收回来了。”谢司危步步向前,浑身笼着强大的威压,脸上的表情阴森森的,气场强大得叫人双腿发软,忍不住想跪下。
朝光以往每次见了谢司危,都会称主人,自发臣服在他的脚下,这次挺直着背脊,双腿顽强的撑在地上。
他紧咬牙关,冷汗淙淙往下流着,却从头到尾不露一丝卑怯的姿态。
谢司危扬眉,感到一丝意外。
即便这样,他还是要收回朝光这缕精魄的。
他将威压释放到最大,有骨骼碎裂的声音从对方身上传来,谢司危每走一步,脚下都有黑息散开,眨眼间,到了朝光跟前。
二人面对面站着,忽略掉朝光左脸的那道疤,两人一模一样,形同一对双生子。
谢司危擡手,按在他的天灵盖上。
朝光是他的傀身,傀身一生受制主人,主人可以随意操控傀身的生死,在他的面前,朝光没有任何抵抗的馀地。
他感觉到身体一空,眼睁睁地看着谢司危指尖扯着一缕丝絮状的东西,从自己的脑袋里抽了出来,他的意识登时浑浑噩噩起来,像是坠入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暗河。
谢司危拿回自己的那缕精魄,纳入身体里,接纳朝光精魄的同时,也接纳了他的记忆。
眼前的傀身脸上已失去全部表情,双目呆滞,毫无神采,肌肤一点点剥离身体,露出里面的实木,在他心口的位置,还有一粒殷红的心头血,那一粒心头血附着在这具木头上,帮他留住残存的念力。
谢司危想了想,没有拿回那滴心头血,他消化掉朝光的记忆和修为,踏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凭借朝光的记忆,他找到了沈摇光的藏身之处。
该死的朝光,那是冰封他的地方,他怎麽舍得把小七藏在那里,那里又黑又冷,小七定是害怕极了。
谢司危顺手取下挂在屋檐下的一盏灯笼,用灵火点燃,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地下冰室。
他一掌破开大门,纵身跳了下去,举高手中灯笼。
寒气凝结,聚拢而来,牵动着体内的星辰之力,寒症隐隐有发作的趋势,他将萧天权教他的纯阳功法运转一周,化解着经脉里凝滞的寒气。
他并非萧天权那样的纯阳之体,于他而言,是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灯笼一晃,满地光晕,照出池中少女惨白的脸。
少女纤细的脖子上扣着一道两只宽的铁环,低垂着脑袋,贴着池壁而坐。
谢司危把灯笼放下,顺着台阶下了水,掌中用力,震断她脖子上的铁环,抱着她上了岸。
少女浑身滴滴答答淌着水,他环住少女的身躯,以自身为炉,周身灵力运转,化作腾腾热意,迅速将二人的衣裳都蒸干了。
“小七,醒醒。”
“我来了,没事了,我带你走。”
在他的呼唤下,沈摇光缓缓睁开眼,他眸中露出欣喜,心口忽然一阵剧痛。
沈摇光双眼毫无焦距,手中握着把匕首,那匕首毫不留情的刺穿了他的胸膛。
立即有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後涌出来,滴落在沈摇光的指尖,浓艳的色泽映入她的眼底,刺得她瞳孔缩了缩。
“谢司危,不要,不要靠近我!”意识比视觉更先一步醒过来,沈摇光抖着唇,急促地喘息着,口中喃喃念叨,再一定睛,谢司危浑身是血,而自己手里正握着刺伤他的凶器。
“司危!”沈摇光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