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後,萧天权进行了战场清扫,以免有所遗漏。
跟在萧天权身後的,是个脸色煞白的少女。
少女下巴尖尖,眼眶里隐约包着泡眼泪,乌黑如瀑的青丝垂至腰侧,只用一根发带随意扎起,身上披着件明显属于男人的宽袍,衣摆下面的两条腿纤长笔直,长在她身上,偏不像是她的,走起路来左脚踩右脚,愣是扭出了蛇形走位。
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地迈着双腿,尽量跟上萧天权的脚步:“萧……萧……”
萧天权回头。
少女本就惨白的脸孔肉眼可见的更白了。
萧天权叹一口气:“我不叫萧萧,你可以唤我萧天权。”
少女含泪点点头。
“不习惯用人类的身体?”
少女思索了下:“没有翅膀,不能飞,太笨重了。”
萧天权朝她走来,她立即後退。本就不会走路,这一退,绊了下脚後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萧天权了然:“你在怕我?”
怕,怎能不怕?
她亲眼所见,萧天权是如何割破自己的腕子,将血淋在星辰剑上,织出的剑气杀了这满山的妖鬼。
从前当鸟时,常常听那些妖怪提起萧天权有多可怕,那时只觉得他们大惊小怪,没有见过世面。
她跟着亭瞳最久,什麽样的猎妖师都见过了,那些自诩厉害的猎妖师,还不是每每被亭瞳揍得屁滚尿流,痛哭求饶,最後化作亭瞳手中的一张人皮。
萧天权同样是猎妖师,比之他们,又不是多了三头六臂,有什麽可怕的。及至混到萧天权身边做奸细,见他待人接物温和有礼,行事作风仁慈宽厚,更加不以为然。
直到刚才萧天权毫不留情地屠了这满山的妖怪,才恍然大悟萧天权的温文尔雅只是表面,对于妖物他下手自是不留情面,赶尽杀绝。
又想到自己也是妖,还是个奉亭瞳之命卧底在他身边的坏妖,不免吓得两股战战,肝胆俱裂。
萧天权心知肚明是自己杀妖的手段太过凌厉,给这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她不知这满山的妖物罪恶累累,放虎归山祸患无穷,当除之尽之,当然要用些雷霆手段。
“你不用怕我,你虽是妖,与他们不同。”萧天权的语气软了些。
“我有什麽不同?”
“你此前可做过恶事?”
“偷吃凡人树上的果子算不算?”少女绞尽脑汁思索平生所行恶事,黝黑的瞳孔里腾起茫然。
萧天权莞尔一笑,伸手将她拽起来,问:“你可有名字?”
少女摇头。一只鸟怎麽会有什麽名字?
“你的本体是什麽鸟?”
少女迟疑了会儿,弱弱答道:“鹦鹉。”
萧天权失笑:“是乌鸦吧。”
少女眼瞳睁得极圆,想摇头,又不敢摇头,她已撒了慌,一再遮掩,是罪加一等。
可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乌鸦,他们人似乎都不喜欢乌鸦。
“我听过你的叫声,是乌鸦。”
少女眼底的光渐渐灰了下去,垂头道:“是乌鸦。”
“是乌鸦没有什麽不好。”萧天权神色温和,擡头望了眼枝头,恰巧一只黑色乌鸦站在树梢。
头顶一轮皎月,似被这只乌鸦衔在口中。
“不若我给你起一个名字,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就叫乌衔月,如何?”
“乌衔月。”少女懵懵懂懂念着这个名字。
“不喜欢?”
“不是,不是。”少女看起来有些小开心,因化作人形不久,还不会说太长的句子,声音磕磕绊绊的,“我有名字了,我叫……乌衔月。”
乌衔月穿的是萧天权的衣裳,萧天权的衣服对她来说太大了,衣摆垂曳在地,她还不会走路,时不时绊一下,萧天权决定先带着她去找一套女裙。
乌衔月逐渐熟悉这具刚得的身体,学着以前见过的女子模样,提起裙摆,这样走路会轻盈许多。
萧天权依旧走在前面,手中的星辰剑焕发着银光,所到之处,涤荡妖气。
乌衔月偷偷拿眼瞄着他英武不凡的背影。
萧天权承诺不杀她了,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卸下,她整个人都轻松许多,蹦蹦跳跳,偶尔捡到好玩的东西,或是一截断掉的指骨,或是被咬了一口的烤饼,或是年岁已久磨得光滑的一根竹簪,趁着萧天权不注意偷偷揣入袖中。
她初初为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过新奇了。
突然,乌衔月被什麽绊了一下,扑了出去,刚好是个斜坡,于是跟个芝麻圆子似的,一路滚了下去,撞到一棵树才停下来。
树下坐着道血肉模糊的人影,乌衔月眼冒金星地爬起来,视野清晰以後,瞳孔缩了下:“亭……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