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午夜十二点零四分,月亮高高挂上树梢,凌啓终于在岐槡的护送下抵达水黍群山山脚。双脚刚一踩上地面,他便扶着树干吐到昏天暗地,狼狈至极。
身後的岐槡冷眼退到一旁,毫无愧疚之意。
它当然不会像邑一样好端端地把人护在怀里,这一路是直接提着凌啓的手臂把人悬吊着带过来的,途中跳跃峭壁丶钻过地道,乘客会有这样的反应它完全不觉得意外。
甚至凉着语气道:“真没用。吐完快点赶路,你还有十八个小时。”
凌啓没理它,自顾自拧开水瓶漱口。
他喉咙火辣辣地疼,头也晕到不行,感觉到胃中空荡荡的再吐不出任何东西,才瘫坐在另一侧的树根上。
缓了许久,才算好受一点。他搓了一把脸,察觉到身後许久没有动静,半转过头看,才发现岐槡早已离开。
呵。
凌啓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心中冷笑。
不敢靠近邑的原身也就罢了,原来连区区山脚都不敢多加停留,还说他没用呢,它自己倒是真废物。
但他其实也不是很在乎,毕竟凌航身边确实需要有这样一个废物照料。
凌啓起身拍拍裤腿上薄薄一层冰碴,迈开腿顺着熟悉的路线上山而去。
夜很静,独自行走其中,满耳都只有踩雪的吱呀声,和树叶偶尔互相摩擦发出的轻微动静。因为身上带有邑的气味,一路上没有任何蚊虫蚁兽敢接近凌啓,但也有一点不幸运,那薄薄一层积雪表面冻得结实,在上面行走并不容易。
凌啓起先并不考虑因此放慢速度。所以二十分钟後,在路过一段没有外物借力的空地时,他又一次连人带包重重滑倒在地。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背包里的零碎硬物磕在石头上,发出叮当脆响。不知道有没有摔坏,倒是把远远藏在灌木丛中观察人类的几只兽物吓得四下逃窜。
凌啓摔懵了好几秒,从地上爬起来,头疼地揉揉摔痛的肩头。
他终于想起自己忘记什麽了,他忘了这回没有邑或威利在身边,充当他的代步工具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滑倒时都在相对平坦的地方,人被厚厚的衣物垫着,不曾受伤。
十几个小时没有休息,他已经很累很累了。放慢前进速度後,低温的侵蚀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凌啓围巾下的脸颊被冻得通红,眼神也渐渐变得呆滞麻木。
上山的路从来都不好走,他每一步都迈得艰难,却半步都不能停下。
夜越深,温度越低。
好在幸运之神垂怜眷顾。接近後半夜的时候,借着月色,凌啓寻到一条动物踩出来的小路,于是一切开始好转。顺着小路再走上约莫半个小时,他终于回到平时与邑一起上山时的必经路线,又凭着记忆寻了一段,拨开某处枯树桩後的落叶堆,那儿赫然出现了一处矮洞。
凌啓擡了擡沉重的眼睑,算是松了一口气,矮身钻进洞口。
他确实撑不太住了,进了地下,不曾沾染风雪的温暖将他包裹,叫冻僵了的肢体终于得以稍加休息。凌啓靠在石壁缓缓坐下,眼睛垂下,看起来像是直接昏睡过去,眉间却还始终挂着几分思索,无法辨清。
只是二十分钟不到,他便醒了,又拖着身子起来往洞道深处摸索前行。
地底很暗,有些闷,眼前始终只有灰黄色的石壁,半数路程并不好走,加上四通八达的洞道削弱了方向感,凌啓起先还努力辨认方向,到後面直接全凭直觉在走。
逼仄的空间一点点侵蚀人心,而过于安静的环境也叫耳朵出现了幻觉似的嗡鸣。这一走又是三四个小时。
啪。灯光因为电量耗尽而熄灭,周身陷入彻底的黑暗。
凌啓矮身伏行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已经接近二十四小时没合眼了,极度疲惫之下,这一刻竟觉得孤独,觉得悲伤。
于是他下意识做了一个许久没做的动作——擡手去摸脖子上的项链。却摸了个空,本该好好挂在锁骨上的吊坠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红绳,编织处留着毛茸茸的断口。
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