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买,”蒋星一原样靠回去,又说,“我现在有钱。”
嗬,时岳一听就笑,笑完在蒋星一的脑袋顶上亲了亲。这孩子现在有奖学金,偶尔兼职,馀出来的钱几乎都给他买了东西。不要不行,不要小男朋友会缠人,小男朋友心里有杆秤。
他的小男朋友,一直记得自己许过的诺。
“我怎麽觉得我像被你包养了?”
时岳又去摸蒋星一的肚子。蒋星一笑,肚皮一起一伏。
“还不至于,不过我会朝这个目标努力。”
蒋星一把手伸下去贴在时岳的手背上,他觉得这哥有点傻,好像算不明白帐。从高三起这哥在自己身上花过很多钱,当应当应分那麽花,应当应分到根本不记。来了北城这哥又给他单开了个账户,一有进账就按比例往里存钱,他有时候上着课手机上就弹出一笔到账提醒。
甚至于这哥还单存了一笔“风险金”,一笔给蒋宏飞预备的丶数目可接受的损失,以防万一。时岳从来没有提过这笔钱,但是蒋星一心里明镜一样。今年五一他们去乌瑾年爸妈家吃饭,吃着饭有人敲门,门一开是时震海。时震海已经不去学校了,也不想再待在北城,他要去西北,走之前放下了家门钥匙和时岳的旧手机。当时时震海往外掏东西的时候蒋星一一下就跳起来了,他怕这人拿的又是诸如电棍之类,时震海盯着他看了两秒,“嗤”地笑了一声。
笑完时震海转身往门口走,时岳抓起钥匙朝蒋星一勾了勾手。什麽话也不用说,蒋星一掏出钱包从时岳放在他这的卡里抽出一张,里面有小说大赛的一半奖金,卡密是时跃的生日。时岳快走几步,赶在时震海出去前把那两样东西很轻地放进了他的背包侧兜。这对父子没有上演道歉和宽恕的戏码,甚至没有说告别和再见,门关上,饭局继续,门外楼下的紫藤架边三叶草花开得正好。
时震海恐怕不会再回来了,他将去的是一座缺水的内陆小城,那里没有今安县那麽大的水库。他留下了时岳的过去,带走了时岳给他预留的养老钱和他们父子俩谁都不想再回去的房子的钥匙。这些东西同样不需要谁说,蒋星一在掏出那张卡的瞬间就懂了。这是这对父子之间最後一点没割舍干净的情分和孽债。
也因为懂了这个,蒋星一只一眼就同样懂了这张卡底下压着的丶贴了奶奶忌日的那张卡是干什麽用的。
“哥,我那家教的活是同学介绍的,辅导物理,一暑假下来能挣不少呢。我还接了个学长的小活儿,线上的,改改图,零零碎碎也能挣点。”
蒋星一在时岳的胳膊和胸膛之间翻了一翻,头贴着时岳的脖子向上说话。眼仁黑亮亮,看一眼就能把人心烫软。
“我以後还能挣更多,我觉得我肯定能。”
我真想赶紧穿到以後去,到我更有能力丶更有本事的时候去。到了那会,我就能给你分担再多一点,让你少些後顾之忧,想写就写,想停就停,不用活急了还得熬几个大夜赶稿。
“哥,我真想赶紧长大。”
赶紧长大,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我能为你做的永远比你给我的少一大截。
蒋星一说完这句话,房间里静静的。五点多钟的夏天还没有夕阳晚照,房间里很亮,但没有洒进来的阳光。空调凉风冲上吹着,吹了一阵,时岳偏头亲了亲蒋星一藏在额发下的疤。
“小狗。”
不做那事的时候,时岳极少这麽叫他。蒋星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音调上扬的“嗯?”。
“你是小狗吗?”
时岳问他。蒋星一“嗯”了一声,这次是低低软软的降调,尔後又补充道:“你的小狗。”
“我的小狗。”时岳咬着蒋星一的话重复,嘴唇在那块旧疤上一动一动,“是我的小狗,就慢慢儿的。”
“嗯?”
蒋星一把头往上擡了擡。时岳摘下眼镜,随手搁到床头小柜上,一双细长深邃的眼从近变到更近,睫毛抖抖,刷过蒋星一的鼻翼。
“小狗有我呢。别着急,慢慢儿长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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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这告一段落,感谢一路读到这里的朋友,下面是我自己的碎碎念。其实《小黑狗》是一篇误打误撞签在豆瓣丶题材冷门的作品,更文期间我经历了许多内耗和不愉快,但最终还是顺利更完了,完成度算比较满意。在这个过程中我也遇到了几个可爱的作者小宝,或追文或给我打气,真的谢谢你们,请对号入座接受我的鞠躬。
一个故事写完就像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但我相信故事里的人们仍然会在那个梦里好好生活。新年将至,2025年我会继续造梦,虽然我不确信我写下的文字有多少价值,可我还需要它,我会坚持到我失去感觉的那一天。在此也祝愿我的读者朋友们都能活得热烈自由丶不急不慌,新的一年,慢慢生长。
拜拜啦,有缘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