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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一百一十九面 且就汹涌随缘一（第1页）

60第一百一十九面：且就汹涌随缘（一）

「传神的只有那双意气昂扬丶天塌了也不垮的小狗眼。看着它，时岳希望蒋星一长得慢一点，最好永远不要长得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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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过得很快，一天天热，一天天花开，又到周末就像翻过了时光之书里的一张轻薄书页。这周和上周没什麽大区别，时岳和乌瑾年看店丶做饭丶接孩子，蒋星一和沈以辰早出晚归上学，唯一的不同就是中午的餐桌上多了一个碗一双筷，阿姨会在这顿加入进来。

还有就是小复式的二楼房间，这周多了很多阿姨添置进来的穿的丶用的。蒋星一让妈妈别破费了，说这房子也就租到八月底，到时候去外地还得搬。阿姨点头表示同意，但那份太久没见儿子的心总觉得亏欠，于是乎东西该买还是买，只不过品类变成了上大学会用到的电脑丶箱包和其他零碎。

周六端午，蒋星一丶沈以辰下午去了学校布置教室，阿姨看过岐城的老朋友就来小复式包粽子，到粽子蒸好出锅，两个小的和时岳丶乌瑾年在门口碰上，正好赶上回来吃热乎的。糯米清香，咽下去黏黏的贴着胃，阿姨还搓了几根彩绳给他们系上。时岳小时候总在家属院见别的小夥伴戴五彩绳，但这种祈福纳吉丶有所寓意的玩意儿时震海从来没有给过他，他知道要不到也不敢要，只偷偷捡过别人扔的断绳在灯下看。

甚至都没有套在手腕上假装戴一戴。

这份缺的，又是在岐城补上了。时岳趁没人看他对着蒋星一摇一摇手腕，显摆似的，表情单纯又傻乎乎。蒋星一看完上楼去糖果盒子里一顿翻，拿了颗没舌头的铃铛下来拴在了时岳的彩绳上。这是他长命锁上掉下来的，圆圆一个，时岳戴着很好看。

“还有小老虎头呢。”

时岳用手指拈着铃铛转，看了铃铛又看蒋星一，眼睛澄澈，完全就是个小孩样。蒋星一被看得心里酸酸的，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哥比他还惨，从小没一个疼他的亲人，到现在也找不全自己的来路。

这麽想着，蒋星一勾了勾时岳的小指，妈妈让他和沈以辰把明天的一身穿出来看看，他刚好借试衣服的名义带人上了楼。西装是藏蓝色，有不显眼的竖条纹，蒋星一上午才剪过头发，一身穿上利索干净，像颗找不到杂质的小蓝宝石。时岳给人系好领带，站远几步端详，怎麽看怎麽感觉赏心悦目。

这孩子，已经挺拔落拓，是个有模有样的大人了。

“哥……”

然而蒋星一下一秒就撞过来拿鼻尖在他脸上蹭，叫了人也不说话，两条手臂懒懒散散斜挎在他的肩膀头。时岳把人拽下来顺衣服捋，这套西服拿回来他细细熨过，一直挂在衣柜里就怕起了皱。随着他的动作，小老虎头在蒋星一的视线里眼花缭乱地晃。

“哥，现在没人。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和我说。”

蒋星一摸了摸时岳的脸。时岳正屈膝扽着西服裤角，听了仰起脸去看蒋星一。他和蒋星一没在一个频道上，对视想了半天才琢磨过味来。

“小朋友想多了吧？”时岳站起来拿纸巾擦手，擦完手拍了拍蒋星一的脑袋瓜，“我可有小虎头铃铛呢，以前他们的彩绳上都没有。”

手伸下来又捏了捏脸，蒋星一能看见时岳小指上那一圈很浅很浅的戒指印。这一周每天晚上他都要时岳戴着它，举着看过再捏着它睡觉，时间一长，戒指的形状乃至那圈像山的刻纹就长进了皮肉里。

“星一，你换丶换好了没？”

沈以辰在楼梯口叫，蒋星一还没答话时岳就紧着回了句“好了，这就下去”。回完这哥来拉他，好像他俩不马上下去就是在做什麽不可见人的勾当。

“我还没好呢。”

蒋星一笑，心里酸疼酸疼的劲下去不少。时岳扭过来看他。

“还差什麽？”

“差这个，这个，这个……再等一下，还有这个……”

蒋星一挂上来去啃时岳的脸，连嘬带吸，所到之处留下的都是虎头铃铛一样圆圆的印。就这还参加成人礼呢？我干脆打电话给学校取消这臭孩子的资格算了。时岳边想边偏头去躲热情小狗的攻击，手按着头把人箍住往外拎，顺带撤回一个“孩子长大了”的感慨。

周日，六一，五中挑这天下午给全体高三学生办了场成人礼。小仪式先在各班举行，班里布置过，天花板上滴里搭拉吊着吊饰，每个学生又带了家长，坐不下的搬着小凳子挤在过道和教室後排，时岳坐着觉得前後两张桌子正挤着他的前心後背。空气里到处是香香的味道，一群皮肤油亮丶有的还长了痘的孩子漂漂亮亮地左顾右盼，空间越狭窄他们的兴头越足。

班任今天也打扮过，一身连体装和孩子们的衣服色调搭配。成人礼是个适合煽情也适合动员鼓劲的场合，无论讲得多慷慨多催泪也不会过分突兀，可班任像是对这些都过敏，她反其道行之只放了个幻灯片。

无声胜有声，幻灯片里是班上学生的照片，偷拍的，每个人都露了脸。蒋星一立着书挡着看漫画，方仲钧把脸伸桌洞里吃面包，沈以辰在校运会的看台上写通讯稿，阳光在本上洒下睫毛的影。乌瑾年和沈以辰爸爸坐第一排，俩人一人举个手机拍照还没关闪光，方仲钧从後面捅了捅蒋星一，说你看第一名和咱俩的画风都不一样。

幻灯片结束班任招呼了俩男生擡箱上桌，一个搁了三年里几个任课老师没收的小说丶纸条和各种能用来走神取乐的小物件，今天统统物归原主。另一个用来抽号，班里每人准备了一个百元内的小礼物，堆在黑板底下等着凭号认领。班任介绍完班里这一句那一句的声音基本已经汹涌成热浪，密密织成大网罩下来，按座位顺序从前往後依次上台的孩子个个都是被网住的兴奋小鱼。

先下台先拆，蒋星一的礼物是用剩书皮包的，里面装了个小望远镜。这玩意儿倍数不够，望不了天上的星星，拧着望望教室内外倒是绰绰有馀。蒋星一调过身望，教室後面的倒计时“6”硕大无比。

“你抽上我的了。”方仲钧拽蒋星一的手肘，“运气不错啊，你看我的这是啥？”

蒋星一捏着望远镜往下看，方仲钧的桌面上是一整套全新的五三。谁这麽缺德啊？蒋星一露着小虎牙乐，嘴上却说：“还是你的实用。这几天能再冲刺一下，考完还能低价转卖。”

“实用咱俩换换？”

方仲钧抢过蒋星一的望远镜玩，两人一人抓一边那麽往外看。第一排飘过来声口哨，时岳看过去，见乌瑾年指了指沈以辰桌上的粉色小熊，从包装到内容都眼熟，就是昨天从星语轩卖出去的。时岳笑了笑，手指绕了一圈示意乌瑾年左右看，这个班里现在摆的东西至少有三分之二都是从店里拿的货，难怪这一阵的营业额快赶上了前两个月的总和。

人人拆完礼物就到了留言签字环节，学生丶家长都能写。教室後面黑板上的板报已经擦了，只有顶头新添了成人礼三个字，自由发挥的空间很大，蒋星一排过去和方仲钧你挤我我挤你，阿姨在两人旁边找了块空地写“祝星星成人路上童心永驻，一往无前”。一行黄粉笔字很灵动，上面还窝了颗小星星，蒋星一踮着脚非要把心愿写在方仲钧的上面，纷扬的粉笔末里一对小狗眼亮得过分。

就是个大孩子。肩膀嫩，脸蛋肥，正是少年已过丶青年未满的好时候，人在阴影里站着也温暖柔软。时岳拣了块高地儿写“倚剑凌秋，手摘星辰，祝星一同学今夏圆梦”，写完身前拱过来一个小狗脑袋，翘着嘴不顾方仲钧非常无语的眼神非要时岳画一只小狗。

画得很丑，传神的只有那双意气昂扬丶天塌了也不垮的小狗眼。看着它，时岳希望蒋星一长得慢一点，最好永远不要长得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