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岳托起蒋星一的脸蛋询问。蒋星一回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我和你说过一百遍蒋宏飞该死,你怎麽没被我吓到?”
还真是,时岳想了想就笑出了酒窝。蒋星一掐着他的脸补充道:“亏我还以为自己今天终于见到了月亮的背面,结果你转到背面还要顾及我的承受力。我有什麽可被吓到的?如果换成是我爸,我会直接说他这种人出门就该被车撞死。你有什麽就放心大胆和我说,你再坏十倍我也受得住。”
蒋星一觉得月亮的背面不够坏也不够暗,嘴里还在絮絮地开导,时岳却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是第一次知道蒋星一会在心里把自己比作月亮,山岳的“岳”,原来还可以是月亮的“月”。
月亮不是夜夜可见,有圆有缺,也未必照在山头,但它一定是亮在星星旁的。它的皎洁丶晦暗,命里注定要对着星星袒露。它注定要和星星在相互辉映的光芒里一丝不挂地敞开。
时岳不再想了,他放弃了一念之间的纠结,拉着蒋星一向墓碑走近两步。蒿草在风雪里一摇一摆点着头,时岳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妈,”时岳捏了捏蒋星一的手,“今天我和星一一起来看您。”
蒋星一眉心一跳。他看了看时岳又看了看墓碑,手在时岳手中不安分地动了动。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也该跪啊?
蒋星一向时岳再挪近一点,还没说话,时岳就拍着他的膝盖对他摇了摇头。这哥现在已经进化出能听见人心里话的能力了?蒋星一任时岳胳膊一擡把自己圈在身侧,乖乖站着听人隔墓碑对妈妈说话。
为什麽辞职,怎麽来的岐城,时岳的声音低柔,说到遇到他以後的事语气就更缓。时岳把他说得哪哪都好,一句不提那些他犯的浑丶找的麻烦,蒋星一用手捂着时岳被冻得通红的耳朵,脸比它们还要红上几分。
他哪有那麽好?生日当天和人吵了一架,时岳因为找他连本来的计划也打乱了,没有去成今安县,蒋星一想起这些在不好意思之馀又有点羞愧。时岳不知道蒋星一在想什麽,说完就站起来把小孩的手揣进衣兜里暖,蒋星一看了眼时岳膝上的雪屑,再仰头,风吹雪落,落得慢的雪就像在往天上飞。
“时哥,”蒋星一对时岳说,“以後我都和你一起来。”
蒋星一的表情严肃得过分,时岳低下头拿鼻尖去蹭人的眉心:“嗯,说话要算数。不然我妈会去梦里找你的。”
什麽啊,蒋星一没绷住绽开一朵笑靥。这一笑,他的眉宇又舒展得过分。时岳看着小孩张开嘴和自己说话,一朵很小的雪花落在他下唇上,转瞬洇成一小点水渍。
时岳移开视线,喉结很轻地上下滚了滚。雪迷人眼,也乱人心,他得用上十二分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吻上去。
从墓园出来,时岳带蒋星一绕今安县开了一圈,中途路过关泽水库。水库宽阔,下车站在岸边望出去,对岸和山与天相连,毫无遮挡,上下都是蒙蒙的白,只有靠岸处的冰面下伸出了一片残荷的梗。
时跃就是沉在了这片水里。
站了一会,时岳和蒋星一沿路找了家饭馆吃饭。大年里饭馆十家有九家都不开门,唯一开的是家管吃也管住的民宿。时岳点菜时老板在柜台後瞟了他好几眼,等菜上齐,老板抓着两罐可乐放在桌上和他搭起了话。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这样的开场白,时岳听了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直觉,等往下再聊几句,这家老板攥着他的手证实了他的猜想。今安县就是这样小,转一圈就能碰见个故事里的熟人,当年时跃跳下水救起来的少年如今已经人到中年,扎根在水库边当了民宿老板,没事时就拿着长杆子在附近巡看,这些年下来,意外落水的丶轻生的救了能有七八个。老板说是时跃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心里感激,也压着块石头,只敢拼命往好了活。
饭菜吃完,老板坚持不收钱,还把两人送到车里,给蒋星一塞了几罐子饮料。“以後来今安县就过来吃饭”,老板关上车门一摆手,车开出去很远还站在原地,也像某种长在水库边的植物。时岳知道老板是拿他当了时跃,但这次他并没有被当作替身的感觉,他只是为时跃遗憾也为时跃高兴。
哥,在你为时震海而活的生命终结後,这世上还有人在怀念你,如此单纯丶满怀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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