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卖乖。说真实原因。”
时岳轻轻拍了拍蒋星一的嘴。
“本来就是因为这个啊。”蒋星一突然委屈起来,他偏头躲开时岳的手,“你当时走得那麽突然,又一点都联系不到,我心里老担心你被关,怕你一个人怕黑,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就想着我一定得考进北城理工。”
这样万一你爸真的一直关着你,我还能想办法去救你。
“可是我白天学不进去,夜里又睡不着,开始两天状态特别糟糕,脑袋里乱乱的,感觉填着很多很可怕的想法。”
越学不进去就越想学,越想学就越学不进去,心里急到了极点。因为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後来我就想了个办法,就是早晚划自己一下,提醒自己要专心在现在。乌哥说你以前也这样过,我看着划痕就感觉你好像在陪着我,心里就没那麽乱了……”
也好像能体会到一点你当年的心情。
说完蒋星一又有点没底气,毕竟自伤这种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能算是一种失败的情绪转移。自伤的一瞬间短暂的解脱感像浪潮一样把人淹没,放松丶爽快丶自由,随後却是空虚的羞耻和失落。他没说话,时岳也没说话,时岳把他的袖子一褶一褶地卷起。
“别看了。”蒋星一把胳膊往回抽了抽,“我知道自己不该。”
他抽了两把没抽出去,袖子被卷到了大臂。一臂细疤完完整整露了出来,摸上去已经没有什麽痛感了。
“还疼不疼?”
一滴水滴落下来,蒋星一猛地一颤,水珠底下的伤口像被蛰了一样,新肉在血痂里收缩。他想起在划它的时候,他的确是实实在在的疼。
“现在不疼了,你别丶你别哭。”
蒋星一急得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给时岳擦脸。这哥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红眼睛,也不是没有偷摸掉过泪,但是第一次这麽不加掩饰地对着他,一滴丶又一滴,每一滴泪都滚滚地沿着疤痕往下流。
“我以後不了。保证不了。”
蒋星一的伤口重新疼了起来。他因为时岳的心疼开始心疼时岳,也因为自己是时岳心疼的源头而开始心疼自己。
“我以後再这样你就数着印子打我。用尺子打。我不喊也不躲。”
你这孩子真不怕让自己疼,时岳无缘无故被逗笑了一下。蒋星一见了也笑,两颗小尖牙一边露一个,看上去就是只傻小狗。
“不生我气了吧?”
蒋星一的手扒拉扒拉抹上时岳的眼角,笑得又笨拙又明朗。时岳把小孩的这只手也拉下来攥住,伸手去卷袖口。
哪还有什麽气,就剩心疼了。但侥幸心理不能助长——
时岳没答,只说:“那就按你说的办。”
两只袖子都被卷了上去,小二十条伤痕凌乱地排在那,长短不一。时岳简直无法想象这孩子下手的时候是怀着什麽样的心情。
“我是说下丶下次……”
蒋星一看时岳低头好像在数数,吓得人直往後退,说话都打磕巴。
“没有下一次。”
时岳陡然沉下声音。他把蒋星一往怀里重新兜了兜,伸手去床上拿尺子。
“不是,这次要不算了……时哥丶哥!哥!”
钢尺兜风在空中挥了两下,咻咻地响,蒋星一搂着时岳的脖子直叫哥。时岳把他抱紧了一点。
“手搂好。一会疼了就喊,别硬忍。”
……怕我硬忍你倒是饶了我这顿啊,蒋星一心里飘过一个呜呜哭泣的表情。他还想再给自己争取下减刑,时岳已经拿手半揉半扇,在後面拍了两下。
预热呢麽?蒋星一认命地闭上眼,把脸贴在时岳脸上:“来吧。稍微轻一点点。”
以後他再信口说话他就是狗。
刚在心里发完这句誓,时岳的手就从他身後离开了。蒋星一紧张得全身紧绷,用几乎要把时岳脖子勒断的力度把自己尽可能缩成一小团。等了大概五六秒,身後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他疑惑地小声叫了句:“哥?”
疼痛就降临在这一刻,猝不及防,蒋星一吃痛地往回倒抽气。这哥的心眼坏透了,专挑他放松下来的时候打,不过没用尺子,用的是肉做的手掌。
算你还有点良心。
可惜蒋星一的感动没维持多久,时岳的下一巴掌裹着风拍了下来,同时落下来的还有一句:
“还剩十七下,自己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