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孩,真像他的小狗。过去它就那麽安静地等在那,等着他放学回家,找一个没人的时机招呼它过去。他让它等了太多次,等了太久,他不能再让蒋星一等了。
是蒋星一给他敲开了一扇自由之窗。
时岳走回本子边,弓着背提笔落字。他写:「爸,我走了。」
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这,浪费在按照时震海的意志生活,做一个时震海向时跃赎罪的祭品。
「这本日记希望你能从头看一遍。看过之後,好好生活。」
他也不想再花时间妄图改变时震海的固有观念。从过去到现在,时震海真正在乎的只有他自己,只有他自己的想法丶他自己的感情。这样的人,你很难说服他接受你有悖于他期待和认知的选择,你也无法承担他为了骗过别人丶放过自己而强加给你的扭曲的爱恨。
如何承认自己的失败丶失职,如何从今安县的水库边放开那个被忽视着长大丶死後还要被做成克隆标尺的15岁孩子,这该是时震海想办法独立完成的人生课题。
「学理丶选专业,这些事我不想再提了,但你杀球崽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忘。当年从储藏间出来,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什麽也吃不进去,只能靠打营养液吊着,你觉得我因为一条畜牲和你赌气是反抗你的权威,那半个月你没来看过我一次。这些年你总说我上了大学就变了个人,其实你错了,从那个夏天开始我就变了,我作为人的尊严被你彻底践踏,我重视的丶珍爱的被你撕毁在眼前,我的梦想丶我的心丶连同我这个人,从那之後就死了一半。我自残过,想过自杀,常年难以入睡,而後来拯救我的人和事,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被你贬得一文不值。」
还是恨,想起那些被囚禁的日日夜夜他就恨,想起那块湿湿滑滑的骨头他就恨。可恨也是一种情绪消耗,他不想再分任何一点多馀的情绪给时震海了。
「到现在,我终于有了自己想做的事丶想过的生活,也开始知道自己想成为什麽样的人。我并不需要你的理解丶支持,只恳请你和我的人生保持距离。无论我有多让你不满意,你都不会想再尝试一次失去儿子的滋味,不是吗?只要你遵守这条界限,你不用担心你未来的养老。」
等价交换,合情合理。他不想捏着时震海的软肋威胁,但他得让时震海知道他和时跃真正差的其实只是一条命。他不输在别处,就输在时跃死了,而他活着。
「就这样吧。邮箱不换,有事发邮件即可。」
写完这些话,时岳撂开笔深深吐出一口气。他和时震海该说的丶想说的就是这些,除了养老送终的责任,其他的他不欠他什麽了。所谓生恩,在他流了满身血还不死的时候就算还过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麽轻松过。他好像终于剪断了和这个家相连的最後一根脐带。
这根脐带不是在给他供给养料,是在攫取他的能量。断了,他宛若新生。
时岳按灭小灯,揣进兜里走到窗边,时跃还在墙根处看着他,细细长长的眼睛带了点笑。他曾经羡慕过这个无缘谋面的亲哥哥,羡慕得心里发酸,也嫉妒过丶甚至怨恨过。但到现在,这些情绪都没有了,哥哥和他一样,都是没有得到过爸爸疼爱的人。
如果哥哥活到现在,未必不会是另一个自己。
时岳扒着窗框翻出去,脚踩着窗沿丶管道站上空调外机,然後纵身一跳。二层楼不算高,他平稳着陆,手肘同时被扶了一把。
扶他的是蒋星一。小孩睁着明亮的眼看他,头发黑丶眉毛黑丶眼珠也黑。他看着蒋星一蠕动嘴唇,一个“时”字还没叫出来,他就把小孩紧紧搂进了怀里。
庆幸是在小说里才给了那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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