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卫庄自幼读书,又曾入宫伴读,但他对诗词歌赋素来兴趣不大。加之当时不少先生以为官家子弟若醉心吟诗,反而耽搁正事,卫庄的好多年来都再未题过诗。
宫人很快为衆宾客备好笔墨,殿内的火炕烧得正旺,暖意袭人。卫庄在望着窗外的梅花,心中却是苦笑——不说写诗,他在北疆多年连读诗也未有过,今夜雪中梅花虽好,他却不知从何落笔。
正踟蹰间,一阵浅淡的花香忽然擦过鼻尖,卫庄握笔的手顿了顿,几乎僵在原处。
那香气清幽沁人,是卫庄喜欢的淡雅味道。擡眼一看,果是韩非探过身来瞧他的诗作。
卫庄心中有鬼,脸上仍不动声色。韩非早知他作诗的功夫平平,卫庄干脆将宣纸朝旁边一推,大方给韩非看。
韩非得寸进尺,凑得更近了些,低声笑着念道:“霜雪压寒枝,红衣傲新春——倒是好句,怎麽不接下去了?”
卫庄听他漫天恭维,只是笑笑,搁了毛笔:“写了雪,又写了梅,我实不知接下来还能写些什麽。”
韩非擡起头来看他,眼角微微下弯,带着笑意,仿佛含着一抔清泉:“当真一点点子也没有了?”
毕竟是皇帝出题,卫庄不好敷衍。想了想道:“之前写了梅花的色,或许下一句该写写它的香?梅花号称花中君子,赞一赞它的气节,也是应当的。”
韩非笑道:“卫庄兄在北疆带兵久了,写诗的功夫果生疏了。”
卫庄对作诗不以为意,听韩非这一句不知是调侃还是替他找补,倒笑了:“我本就没这等本事。”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依你说,後两句当如何写呢?”
韩非看到卫庄微笑,轻声道:“皇兄在元日让衆宾赛诗,梅花不过是个由头,实意是想听大家赞颂天恩。”
他微微前倾,几乎贴着卫庄的耳朵低声道:“也好印证他这皇帝当得德很配位……比父皇更配位。”
卫庄听他在殿中,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讲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心中微微一震。果然,韩非对这个四哥能登上皇位也是颇有微词的。
他想起了那晚韩非的提议——两人成婚,婚後韩非能替他进宫,与太上皇走动。
卫庄的嘴角微微上扬,忽觉这计划确实可行。
“所以後两句应称赞圣上的功德,”卫庄顺着韩非的意思说,“彰显天恩。”
韩非点头,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可是殿下也知道,”卫庄看着韩非,若有所指,“我不擅作诗。”
韩非会意:“不如我来续写後面两句,卫庄兄以为如何?”
卫庄看向韩非的案桌,只见桌上的笔墨仍是一动未动,问:“殿下自己的诗,就不写了?”
“你我二人合写一首,”韩非提笔蘸墨,“想来皇兄也不会怪罪。”
皇帝在台上看着这两人。距离太远,听不到谈话的内容。只看到韩非倾身,与卫庄耳语几句,随即两人一道笑了,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好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皇帝淡淡笑了,又想到几日前影卫来禀,说晋亲王府新栽了两棵梅树,与宫中所植品种相同。
皇帝收回了视线。他的九弟,果真是个机敏的。
卫庄对两人能否合写一诗存着几分疑虑,但想到韩非当初那句“亲王想坐哪儿就坐哪儿”,又觉皇帝多半不会苛责自己的亲弟弟,也就随韩非去了。
韩非无意在这样的场合卖弄诗才,只求句子四平八稳。于是很快写好了後两句,将宣纸递给卫庄:“你再誊一遍,好写得工整些。”
卫庄照做了,将全诗工整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