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卫庄一回府,就叫来了管家唐七问话。
唐七曾是卫庄祖父卫国公麾下的亲兵,後在战时受了内伤,留在了卫府做侍者。到卫父一辈时,已是府中的大管家。如今发已花白,见证了卫府三代的变迁。
“今日皇上提议赐婚我与晋亲王。”卫庄说,“我在私宴上试了韩非的态度,他倒并不显得抗拒,还称愿在结亲後替我在宫中走动。”
唐七道:“大人与晋亲王本就是表兄弟,云妃娘娘在时,又总结伴。若能定亲,亲上加亲,对晋亲王而言,也未尝不是好事。”
“那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卫庄今日已听惯了这一番说辞,语气微顿,“或许少时我与他确实有过一段交情不错的日子,可後来……我以为,我们之间生了嫌隙。”
“大人此话从何说起?”唐七问。
“当年北疆动乱,父亲奉命前去镇压,母亲与我随行,未曾与表弟告别,”卫庄说,“去了北疆後,我也再没收到韩非寄来的信。”
唐七宽慰道:“晋亲王自小谨言慎行,寄信至边疆又并非易事,许是怕平添了麻烦,才未曾写信。再者,当时卫家走得匆忙,未与晋亲王当面道别也是情理之中,想来他不会见怪。”
卫庄沉默了片刻,终道:“离京前,韩非约我在城郊青龙寺相见。那是去北疆的必经之路,可当车队路过寺庙时,我故意没有见。”
“这是为何?”唐七不由问。
卫庄眼帘微垂:“我离宫不久,云妃娘娘逝世的消息传来,母亲闻讯大恸,终日以泪洗面,险些滑胎。那时情形凶险,父亲请了御医,才稳住了情况。我那时年少……”
卫庄顿了顿,他想说自己当年少不更事,又觉得这话由如今的自己讲出来,又像是找托词,到底还是咽了下去:“错把母亲的险情怪到已逝的云妃娘娘,也迁怒于表弟身上。于是未曾与父亲提起此事,母亲虽知情,又无力管我,最终过青龙寺而不入。”
出了京城,车队越过重重山峦河流,与王都相隔不知几万里。等卫庄生出悔意,已来不及了。他想提笔给韩非写信,却又拉不下面子,觉得若先写信赔不是,实在丢人。暗中希望韩非能先写信,与他“和好”。
只是一月过去,卫母临盆,却生下死胎。卫庄收了心思,每日除了训练,就是陪母亲散心。可好景不长,多日郁郁的卫母终没熬过北境的寒冬,在正月里撒手人寰。
卫庄为母亲守孝三年,北境战乱频发,加之正月是卫母忌日,往後数年也未曾回京过年。
唐七虽已是卫府的管家,但主要协助卫父处理府内外要务,对于少爷们的日常起居很少插手,还是头一回听闻此事,想了想说:“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当年虽未与晋亲王当面告别,可大人离宫前,不是还赠了晋亲王一条太上皇亲赐的珊瑚珠手串吗?”
这珊瑚珠手串原是太上皇赐给卫父,以表彰其护国之功。手串下端以金丝系着一块雕着祥云的白玉佩,随步伐轻轻摆动,温润华美。卫父因常年征战,不便佩戴,便将这手串交给了卫庄。
卫庄对这些珠宝首饰并不上心,只是随手戴着。有一日晨课後,他抄书时,韩非看见手串色泽饱满,低声赞了句:“好漂亮的珠子,是红麝珠麽?”
韩非平日少言寡语,一副事事不上心的模样,难得开口称赞,卫庄索性将手串摘下来递给他瞧:“说是珊瑚珠子。”
韩非接过来细细看了,他虽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好东西,但这样圆润的一整条珊瑚串子仍是十分罕见,不由道:“中原不産红珊瑚,想是从西域那头经过丝路辗转而来……果然比染红的麝串珠子更加亮眼。”
卫庄见他这般,顺口说:“你若是喜欢,不如就送你了。”
那时卫庄并不知晓,皇帝的赠礼意义非凡,原不好随意转赠。在家书中随口提了一句,却不料被父亲严厉批评了一番。
不过,送了便也送了,若再讨要回来更是不像样子。何况韩非是皇子,天家的东西左手出右手进,总归也不算得大事。
多年过去,这件事卫庄已淡忘,如今被唐七这麽一提,才又有些印象:“……应当是有这麽一出。”
“大人何不借机问问晋亲王?”唐七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