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蕴醒醒,回床上睡。乖乖在家别乱跑哦,阿婆去市场买菜,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乌云压着天色,白天被调成了黑夜,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外的彩钢瓦上,奏出一首不成调的曲子。
屋里没有开灯,窝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的杨蕴被外婆的声音惊醒,揉揉眼睛,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阿婆,你要去哪呀?”刚睡着的杨蕴迷迷糊糊地问,寒气从窗外飘了进来,她有点冻到了,声音带了点鼻音。
“阿婆去给阿蕴买好吃的。”外婆慈爱地用手摸了摸她头,“阿蕴想吃什麽,跟阿婆说。”
温暖的触感覆在头顶,本来是心安,可杨蕴却没由来地有点心慌,她摇摇头:“太大雨了,要不阿婆今天别出去了,我们吃腌鱼干也挺好的。”
外婆失笑:“阿蕴不是最不喜欢吃腌鱼干嘛,嫌它太硬了。”
“我……我就是担心阿婆嘛。”面对最亲近依恋的人,杨蕴不自觉撒起了娇,“鱼干就是很硬啊,硌得我牙疼。”
“所以,就更不能让阿婆的宝贝阿蕴受苦了啊。”外婆爱怜地顺了顺杨蕴翘起的几缕头发,安慰她,“没事的,阿婆很快就回来,阿蕴乖乖在家,嘴馋了就去厨房夹几颗盐浸梅子吃,都熟了。”
“哇,有盐浸梅子吃了!”
杨蕴高兴地跑去厨房,枣红的瓷砖台面擦得干净明亮,上面摆着三个玻璃罐子。透明澄澈的盐水里塞了满满当当的梅子,全都已经是熟透了的黄色,光是看一眼就已经馋到在疯狂分泌唾液了。
外婆仔细地用热水烫过筷子,伸进去夹了一颗黄澄澄的梅子:“来,啊,阿蕴张嘴。”
盐水顺着梅子流到筷子,衬得不锈钢筷子更晶莹透亮,杨蕴咽了咽口水,努力抵挡诱惑:“第一个阿婆先吃。”
梅子被塞进杨蕴的嘴里,外婆用筷子点了点杨蕴的鼻头:“喜欢吃就说,跟谁学的让来让去,我就是喜欢不想让怎麽了,别去管别人。”
盐水落在鼻头,凉丝丝的,心却暖烘烘的。
可嘴笨的杨蕴愣了半天,只呐呐地说了句:“可阿婆不是别人,是我的家人。”
“傻孩子……”外婆又一次失笑,“等你长大了,就懂咯。”
“想吃什麽,说吧。”外婆笑眯眯地看着杨蕴,拍拍胸口保证,“别担心,阿婆退休金够你花的,不要再口是心非了哦,过年了,就要吃好的!”
“那我要吃……”杨蕴抿唇笑了起来,“我想吃鲈鱼。”
“好,阿婆这就出门给你买啊。”外婆披了件雨衣,拖着单车,在大雨滂沱中走出了家门。
“砰”地一声,门被轻轻关上。
心底那抹不安在外婆温暖的笑容下,被杨蕴下意识忽略了,自此,那轻轻的关门声,成了她无数次凌晨惊醒的梦魇。
“阿婆怎麽还没回来?”杨蕴又溜进厨房吃了一颗盐浸梅子,这已经是第四颗了。
阿婆说过的,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杨蕴压住馋虫,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塞满了书的木质书架,飘着暖黄色蚊帐的床,边上摆着张写字桌,写字桌旁落了个琴架,上面是一架电子钢琴,还被细心地铺了层布隔尘。
布被揭下,手指轻拂过琴键,几个轻快灵动的音符飘出,明明是以前闲时最爱的弹琴,杨蕴却只弹几下就收起了手,有些闷闷不乐。
“阿婆平日里半个小时就回来了,这都一个小时了……”
杨蕴正担心着,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来电。
“是杨蕴吗,你现在在哪呢?”电话刚接通,一个大嗓门传了出来,是小区门口士多店的老板娘。
“我在家呢,怎麽了?”
她很奇怪,老板娘平日里几近冷漠,有顾客进来也只是擡头看一眼,付了钱就走人,决不多说一句话,怎麽突然找她。
“哎哟,我的傻姑娘哟,快来医院吧,你阿婆被车给撞了!”
“什麽?”
杨蕴手一颤,手机险些拿不住,耳朵像是瞬间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长而尖锐的耳鸣音。
电话里老板娘还在说些什麽,她却什麽都听不见了。
她看向窗外,一个小时过去了,雨势依旧很大,风夹着豆大的雨滴砸在窗外厂房的铁皮屋顶,像是一声声催促的鼓点,最後连成一片成调的曲子,砸得人心慌。
出租车淌过柏油路上的一条条小河,窗外从绿色慢慢过渡到白色,然後车停了下来。红色的车尾灯映在布满水珠的车窗,有种末日的不真实感,昏暗的天色下,影影绰绰能看见医院白墙的轮廓。
“到了,一共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