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晔静静等待着,俄而睫毛轻颤,一股短暂性停留的风吹落了一朵玫瑰。
那朵玫瑰没有像其他同类一般栽进土里,而是被眼前的男人拿在手上,垂目端详片刻收进袖中锁清芬。裳道转过身,对上了那双细窄微挑的眼睛,同他一点也不像。裳道收回视线,一双杏仁眼无神自省,双眼皮的褶皱淡淡的,丝毫不敛眼皮下的倦意。
他抻平湖蓝色袍衣的袖口,半命令半商量地道:“步晔,随我回去吧。”
“为什麽?”
“随我回去。”
“我要带他回家。”步晔匿在桌子下的双腿烦躁地开始抖动。
裳道的耐心比自己想象得要少得多,他不禁自嘲一笑,步晔险些怀疑他听错了。不及他深想,裳道已然拾掇好面色,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父亲,可端来端去,也无法掩盖语气带来的疲惫:“你怎会如此执迷不悟?”
步晔仰视着他,无论是无关还是下颌线的锋利柔和,都与他的父亲毫无二致。他凝视裳道那双极漂亮的粉色瞳孔,有人曾说那里是最温柔的地方。
他的态度柔和起来,恍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父亲,你在任务上动了手脚吧。连花清瘟呢?”
裳道泰然自若,语调冷冰冰的还强势,哪里温柔:“是有怎样?倘若你真的喜欢他,爱他,怎麽连他喜欢什麽丶脾性如何丶习惯如何都不知道?”这些话戳中了步晔的心窝子,一分情意也不留,奈何裳道剑走偏锋又峰回路转:“你是我的儿子,我太了解你,你从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包括他。你,一样会犯同样的毛病。”
那双眼睛似乎看透了许多,又似乎把自己困在囹圄。
步晔没有真面回应那些话,“你早知道我下凡了是吗?”
裳道揉酸眉心,道:“我虽与猫界签订协议,但多少也有一席之地。你擅自离宫,我怎会不晓得。”
他坐下来,与之平视:“他是你的弟弟。”
“我和他无亲缘。”
裳道看了眼阳台上未凋零的玫瑰,闭上了眼睛,从喉咙里捱出:“那你该庆幸。”
“父亲,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要等他恢复记忆。这也是先祖留下的规矩,我已经等了一千年,他也轮回了十世,足够了。”
“一千年而已。步晔,你扪心自问,你真的会为了他改变吗?一句轻飘飘的带他回家谁不会说,带爱人回家……呵……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其中的後果你以为你承担的了麽?你骨子里倔丶要强,觉得那些没什麽,割舍便割舍了,有一些硬是割舍不掉的你也能成功解决,对吗?所以你们真的应该庆幸还有机会。”
“但是今天你必须要跟我回去。”
……
成洲到的时候,房子里已经没人味了。他走到阳台上吹风,喘匀气後刻不容缓地给祁添打电话,让他回来。
等待期间,他把一盆玫瑰摆弄死了。讪讪地收回手,老实坐到沙发上等人,心里斟酌措辞,不料屁股还没坐热祁添就赶回来了。
“这麽快?!”
“步晔呢!!!”
祁添接到电话一路疾驰过来的,秉持着社会好青年没有闯红灯,等红灯的过程中,他忽而想到之前说的有步晔在,等红灯也是件幸福的事儿,可他现在只觉煎熬,想着成洲电话里模棱两可的回答更是心焦,握方向盘的手险些打滑。
成洲这些天被糟心事压得憔悴不少,此时与另一个性质上同病相怜的友人相望不相问,累地坐下来:“你别着急啊,你们俩的事儿说起来很费嗓子的,你坐下来我慢慢跟你说啊。”
祁添坐到他斜对面,竭力抑制住心口的不安与焦躁,推给他一瓶矿泉水。
“步晔是猫这件事你知道吧,其实你也是。他是布偶你是金渐层,都是不安分的主儿。人类所谓的天界与实际不符,天界划分为若干个族界,猫界狗界老鼠界,自然也有魔界。步晔是猫界太子,而你是他爸捡回来的小猫崽子,顺理成章地成为他毫无血缘的弟弟。”
“你们俩初见面的时候都不大,日久生情暗生情愫什麽的以後你会想起来的,反正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顺利跟他在一起。但那时候你们都大了,步晔的身份摆在那,整天不是处理公务就是应对各界使者……他跟我说他那段时间冷落了你,现在他特别後悔。再後来你们俩的事儿被猫君知晓,你被贬下凡,他煎熬等待处心积虑一千年才坐上猫君的位置,之後马不停蹄地下凡渡你。”
“你纳闷吗,为什麽刚下凡时步晔让你做这做那还会提些无厘头的要求?那是为了渡你啊,你记忆被切除了啊,关于天界的你什麽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你。我是为了一眠,一眠是只小博美,我是边牧,啊……终于能以真实身份面对你们了。”
一切说完,比预想中的要快,成洲紧张地喝空了半瓶子水,倒不是紧张祁添,是紧张他自己能记得多少。
祁添垂首不语,醍醐灌顶,原来那些都不是梦啊……原来……有这麽原来他都不知道,他都忘记了吗。
步晔那些反常,那些煞有介事的疑虑都是源于他?
他扶着额角,肩膀抽动,哭声细碎地流出来,流成一片湿惘的田,他只问:“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自然不会。”
这一句无疑是定心丸,有这句话,祁添就放心了。
“谢谢。”
成洲喝完剩下半瓶水,笑道:“没事儿,等你想起来了再算算你们俩的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