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知道了
不怪他多想,追根溯源,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五月,玫瑰花开的季节,祁添不知从哪弄到的好几盆玫瑰花,色彩斑斓艳丽,在阳光下饱和得像发着光。
有一盆已经完全枯萎了,明明是玫瑰,却像茶花一样整朵整朵的掉。
这不算什麽好的预兆。
从第一朵栽进泥土里的时候,祁添就在一步步地疏远他。
似乎那晚在寡水饭店,是仅存的慰籍。
步晔提着浇水壶站在阳台浇花,目光浊拙地盯着远方的高楼建筑上,思绪也跟着飘到了那儿,连祁添回来了都察然无觉。
祁添慢吞吞地放下钥匙,眼底乌青,嘴唇发白,哪里像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他这幅样子去上班,一眠主动让他回家休息,奈何他一看见步晔就头疼欲裂丶精神错乱,似乎有什麽不为人知的要在他体内苏醒,那种感觉太可怖了,让他不受控制地排斥。这些日子他天天失眠,闭上眼就做噩梦,密密麻麻的记忆像苍蝇屎一样粘在脑海里,钢丝球磨损了都消不掉。
他几不可察地吞吐疲惫,立在鞋柜旁拧眉注视阳台上那抹纤瘦孤影,好想抱抱他。
眼眶倏地红透了,他心力交瘁,一边不得不躲避步晔,一边又想他爱他。这些天他的疏离太刻意了,步晔那麽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得多伤心多委屈啊。可他没有办法,他想等他疏离清楚梦里的记忆之後再跟他解释。
恋爱之间的默契有时的确玄而又玄,彼此因何恼心这个问题的答案能在对方脑子里活蹦出无数错误答案,可无声的偷看却能让漂泊的思绪回归正常。
天逐渐变长,此时近六点,天边的霞光未散,屋子被渲染成深橘色,那麽美好恬静的场景,两双视线心虚地碰了碰,稍纵即逝,生怕看得久了,心里的错杂与委屈就会酿成天火雷殛。
祁添亟迫地扭过头,狼狈地躲回屋子里。
步晔咬紧下唇,脑中电闪雷鸣,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奋力甩开门。祁添吓了一跳,站起来,浑浑噩噩地叫了一声步晔。
一声“步晔”如五雷轰顶,他霎时清醒,所有情绪排山倒海地交织扭曲,他冷不丁地掉下一滴泪。
祁添右脚动了动,但终究没过去替他把眼泪拈掉,直到尝到了齿间弥漫着的血腥味,他才听见步晔骂他一句混蛋。
心脏的位置隐隐作痛,祁添仰头小心翼翼地抽气,他不敢看步晔,怕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会功亏一篑,所以狠下心了一句话也不说。
“玫瑰花开了。”步晔的嗓子被水浸过丶被火燎过,已经不好听了,可他总觉得,在那之前得说些什麽。
“嗯。”长袖下的手握成拳,才堪堪遏制住夺眶的泪。
“这几天我一直在浇水。”
“嗯。”
“明明是你的花。”步晔低下头,袖口不争气地湿了。
他明白,他都明白。明白祁添是迫不得已,可他总忍不住会伤心。
“这几天晚上很冷。”
祁添鼻腔的酸涩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麻木,等步晔离开也没能回暖。
他颓败地整个人跌倒在地,抱着膝盖掩面恸哭,脑海中重复播放步晔刚才的表情,他压抑着哭声,牙齿尽碎。
天气预报明天大雨,祁添心说不准,明明报道过年的时候会下雪的,可他们等了好多天雪星子都看不见。
屋内已经完全暗下来,他不知道在这坐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现在几点。只听见屋顶上野猫觅食的叫声渐渐远去,楼下行人急促的步履与吵闹声停息。
他撑着床板站起来,屁股和腿一时麻痹无力,他便坐在床位缓了缓。月色悄然而至,压暗了窗外琳琅明艳的玫瑰。环顾四周,瞥见沙发上有团黑色的棉花,祁添放慢步子走到沙发边,此时更阑人静,步晔呼吸不匀,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手指紧紧揪着黑色毛毯。
祁添心里一疼,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步晔嘟哝了几句,听不清,骂他混蛋骂他渣男他也不管了,只捂着他冰凉的手不放。
祁添看了他好久,放软声调,来得太迟:“对不起,再等等我,好不好?”
步晔的眼角有未干的泪痕,祁添亲了亲,一滴暖热的泪水滴进他的头发里,石沉大海。
祁添摸摸他的头,尝了满嘴的咸泪,还安慰着他,惩罚自己:“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步晔一觉睡到了十二点,阳光正猛的时间。身旁没了热度,步晔拾回半个皮凉的胳膊,起身洗漱。擦干净脸上的水珠,镜子里自己的脸比平时素白,眼睛肿了,黑眼圈淡了一些。
他去厨房倒了杯水,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吃完祁添准备的早餐,擦嘴丶浇花丶叠被子,能做的事都做了一边,然後安之若素地等待。
窗外晴空万里,碧波暖阳,从未有过的好天气,人们舒适地前往市民广场晒太阳,一路花香鸟语……一切似乎都有转好的迹象。
可这不过是猫君莅临人间前带给异族的礼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