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烛起身,看到坐在一旁调配试剂的宋昭明,问道:“宋医生,你怎麽在这?”
“当然是被少爷抓来当壮丁啊,”宋昭明拿着注射剂走过来,抓起周烛的手臂,一边打针一边低头说,“我这个私人医生随时听候少爷吩咐,你的手术刚结束,我就被玛丽安一通电话叫过来了。”
话刚说完,病房的大门被推开。当事人信步走进来,宋昭明喊了声“少爷”。
慕声点头,走到病床前,伸手揉了一把周烛的脑袋,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声音说得上是极致的温柔和耐心,连宋昭明都意外地怔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慕声,而後迅速挪开视线,眼神黯淡一瞬。
周烛圆润的眼睛在看到慕声的第一秒,就焕发出磅礴的生机,在主人的爱。抚下乖乖地摇头:“我很好先生,先生没有受伤吧。”
慕声弯了弯唇角,摇头,“我还有事,晚些再来看你。不舒服就告诉医生,想吃什麽给护工打电话。”
说完,慕声顿了顿,补充:“给我打电话也行。”
“好的!”周烛的立耳愉悦地跳动两下,偷偷瞄了一眼一旁正在整理药剂的宋昭明,见他没有看向这边,用口型无声地朝慕声唤了声,“主人。”
慕声低声笑了一下,放纵小狗的卖乖和讨好,指尖捏了两下立耳,“走了。”
离开病房前,宋昭明将调配好的下个月需要服用的能量剂递给慕声,交代了这次更新了成分,口味比上次稍微重一点,不喜欢的话可以兑在咖啡里。
慕声点头,收下能量剂,离开病房。
人已经走没影了,宋昭明的视线还停留在门口。几秒後,他回到桌前继续整理药剂。
“宋医生,”周烛试探地问,“你看少爷的眼神很熟悉。”
宋昭明回头看向周烛,两人的视线相碰的一瞬,有些事也变得明朗清晰。
他笑了笑,自嘲:“谁会不被少爷吸引呢。”
周烛也跟着笑了下,心想,确实。
宋昭明轻叹了声,手里一边归纳药品,一边回忆起往事,感慨道:“我第一次见少爷就是少爷五岁误食覆盆子那次,至今已经二十年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少爷这麽……”
话到嘴边,宋昭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词,“怎麽说呢,外露出并不属于少爷的情绪。”
周烛惊讶了一秒,问:“可以和我讲讲吗?你认识先生的故事。”
宋昭明手里的动作很熟练,将每盒药剂贴上标签,表情陷入一种回忆往事的温柔和深情:“其实也没什麽,总结起来就是人们常说的丶狗血的'一见钟情'吧。那时候我的父亲是慕领导的私人医生,少爷误食覆盆子昏迷後,全研究院上下都提心吊胆。我父亲作为主责医生饭都没时间吃,那天晚上,我跟着母亲一起去给父亲送饭。”
“小孩子嘛,天性。爱玩好奇,我偷偷拿了父亲桌上的门禁卡,溜进病房。大概是一百多平的房间,非常安静,温度很适宜,即使是冬天,室内也像春天一样暖和。我听到仪器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直往里走。”
“拐过走廊,我看到一个精致的小孩躺在病床上,露出的肌肤雪白清润,像月光丶像牛乳。我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无形的磁铁吸引,迫使我一直往前走挪不开脚步和视线。直到我走近,看清了小孩的模样,我才知道,原来母亲每天晚上给我讲的童话故事里瞩目的王子,是真的存在。”
“长长浓密的睫毛丶精巧的鼻梁丶像花瓣一样漂亮粉红的唇,柔软而顺贴的毛发拢在额头。我没有摸,但我知道触感一定很好。那时候我才七岁,并不知道什麽心动啊丶喜欢啊,这种大人的情绪。只知道病床上的小孩太漂亮了,太柔软了,我一直看着他的好看的嘴唇,像我吃过的最甜的草莓果冻。然後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当时就想,这个漂亮的王子,是不是也和草莓果冻一样的味道,于是我就俯下身——”
周烛听到这里脸色明显地露出惊讶,宋昭明看着他的反应,摇头笑道:“就差一点点,我父亲找过来,一把将我拽出房间,狠狠地给我一巴掌。我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那是他第一次打我,并且说了很多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批评。他一直说我是他的‘骄傲’丶是他的‘心血’,但是当时,他用了很严肃很直白的词来斥责我的行为,‘不自量力’‘痴心妄想’‘不知羞。耻’,吓得我哭了一晚上。”
“後来我也如愿进入医学领域,接过父亲的‘衣钵’,成为少爷的私人医生,心态成熟了以後,就会发现小时候吸引自己的星星原来只是夜空上衆多星辰中的一颗。美貌在少爷身上,就如同星空里的星星,有很多人看星星的时候喜欢用望远镜观察,有的人会看到美貌,有的人会看到权力,有的人会看到地位。但只有放下所有意图,单纯地用肉眼去仰望,才能看到一片完整且耀眼的星空。”
宋昭明的语气变得平静,周烛听进心里。
停顿了数秒,宋昭明自嘲地笑,“不过成为私人医生以後,也几乎令我道心破碎了。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少爷极度自律丶自制,几乎不会生病受伤,我这个私人医生天天在研究院点卯。给少爷的助理们看病的次数比看少爷还多,现在想想,是不是当初做个保镖更好一点?”
周烛也笑着感叹:“宋医生,说真的我很敬佩你。并不是有很多人能够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要什麽丶要做什麽,最後还能实现的。你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哈哈,”宋昭明摇头,按照周烛的话反向揶揄,“周先生,说真的我很羡慕你。并不是很多人都能够以独属的身份待在少爷身边,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
周烛没料到宋昭明说得这麽直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不过你值得,”宋昭明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嫉妒怨恨,坦然而直白。
“眼神清澈的人都很忠诚和良善,少爷看人的眼光很准。”宋昭明将调配好的药分类放进药盒里,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说道:“药分好了,按时服用,有任何不舒服喊我,我在服务台有临时工位。”
“好的,麻烦宋医生。”周烛点头,和宋昭明告别。
接下来的两天都很平安无事,偶尔是尾巴显化出来,偶尔是爪子露出来。每次慕声过来的时候,周烛都缩在被窝里,害臊地将自己的爪子和毛发藏起来。
在第四天的时候。
慕声推开病房门,护士们的声音起此彼伏:“周先生,要打针了。”“周先生,您先从被窝里出来。”“周先生,您会缺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