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衆人口中,她是唯一一个祁原被伤了面子仍然不死心的追求者,偏偏态度拿捏得进退有度丶落落大方,毅力非凡,却不会摆出死缠烂打的样子。上学期好一阵子没动静,大家以为这个小美女终于肯把目光分给她并不在少数的追求者,这会儿又复燃了,不知用的什麽办法换到他们班这辆车。
平时极少有人会起哄祁原,因为他的反应永远都是漠不关心,让人不得趣;也因为孟一淼怕祁原不舒服,跟班里同学打好关系的同时提醒他们别瞎起哄。
今天几碗海鲜粥下肚,对难得一次的海滩放纵之旅意犹未尽的衆人情绪上头,跟着瞎闹了几句。
祁原走到倒数第二排,瞥见里侧坐着的人,步子顿了顿,又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前走了两排,偏头对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说:“挑一个。”
钟寻路明显感觉到祁原话音未落,整座车厢里细细碎碎的低语收了大半,聚集而来的目光也不再那麽明目张胆。
“你来——”钟寻路犹豫半刻道。
“快点。”祁原打断他,语气稍显不耐。
钟寻路环视四周,视线与孟一淼有短暂的交汇,接收到女孩并不难懂的暗示和略带歉意的求助的目光。他们上车上得晚,这会儿人已到齐,车马上就要啓动,似乎在这种境况下,替祁原选择孟一淼旁边的座位就是他“该做”的事。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外套,那是来时祁原在车上给他盖的。
有那麽一瞬间,他想说某句任性话。但话到嘴边,还是溜进喉咙里。他想,他有什麽理由非要跟他哥坐呢,又不是小学生春游。况且无论怎麽选,他俩都要分别和别人坐。
突然,後颈被一只手捂着往里推了推。钟寻路听到他哥没什麽情绪地说:“一个座位要选这麽久?”
回神时才发现这边里侧坐着的那个男生已经坐到了对面外侧。周围气氛略微凝滞,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对面的孟一淼身上。他猜想他哥把位置换了。
钟寻路顺着後颈上的力道往里走,脚下的空间有点窄,钟寻路走进去时衣服与座椅摩擦发出响动,祁原把两个人的包轻松甩上置物架,刚一坐下就插上耳机,头靠着椅背,眼眸半阖。
孟一淼隔着一条走廊稳稳坐着,果然处变不惊,面上一丝尴尬和失落也无,好像对此一笑而过,转头跟男生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随即自然大方地攀谈起来。
钟寻路也把头抵着窗沿闭目养神。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也可能是半小时,半睡半醒间,他被一个颠簸惊醒。这是他的一个生理习惯,入睡难,但一旦睡着便雷打不动。其实他一直没真正睡过去,因为孟一淼的声音就隔着一条走廊,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嗓音大约是好听的,但莫名有些扰人,钟寻路想。
那件外套又出现在了自己身上。钟寻路侧头看了一眼祁原,他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皮肤暴露在冷气下,微蹙着眉。
鬼使神差地,他用自己的手臂贴了贴祁原的手臂,稍微泛凉。于是把外套盖到他身上,视线又莫名停留了一会儿。
他哥的侧脸也很赏心悦目,下颌线分明,头轻抵着靠背时,颈部微微向後弯,唇角自然地平直,眉梢被碎发遮住少许,白色的耳机线垂在肩头,呼吸平缓。
钟寻路收回目光,偶尔看窗外景色,时不时贴贴祁原的手臂,直到感受到那处皮肤变得温热,才放心坐稳。过不久觉得无聊,又悄悄摘下祁原左耳机放进自己耳朵里,听了一会儿歌。
十点刚过,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时间,海鲜粥入腹消化很快,钟寻路有点饿,想从包里拿点零食,一手撑着椅背站起,一手伸向置物架,脚下不稳,不小心踩到了祁原的鞋。
刚把脚移开,就听他哥刚睡醒时特有的低哑声音响起:“别闹腾了。”
“对不起。”钟寻路一惊,加快动作拿出零食坐下来,“哥,我吵醒你了?”
祁原没回答,不知道听没听见。钟寻路从沙琪玛丶巧克力吃到豆干,最後发现多拿了一根棒棒糖。饿的时候不吃糖,何况现在他也快饱了。
这根糖是可乐味的,他把糖纸剥掉,露出深棕色的糖球,往旁边一伸,叫了声:“哥。”
祁原耳机里音乐太大声,钟寻路叫了好几声他才听到,瞥了眼糖,问:“又怎麽?”
“吃吗?可乐味的。”
他弟弟真的很喜欢吃糖,举着糖问他吃不吃的时候就像个推销的。祁原看着钟寻路沉默了一会儿,抓住他手腕往前拉近,直接把糖含进嘴里。
“好吃吗?”钟寻路问。
“以後去做销售吧。”祁原随口道,把外套又扔回给钟寻路,“盖上。”
“……”钟寻路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哥话语中的调侃,把包装袋收拾好放进垃圾袋里,“我想听歌,哥。”
这句话语速稍快,连着说听起来就像“我想听,哥哥。”
祁原有一瞬听错,顿了顿後反应过来,摘下一边耳机递给钟寻路。
那边孟一淼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她也送过祁原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糖果,比之一根普通而廉价的可乐棒棒糖,更为精致昂贵。但最终都被丢进了垃圾桶,连被转送或分享的资格都没有,狼狈得就像被祁原一句“我不会喜欢上什麽人”堵得哑口无言的自己。
她知道,祁原并不喜欢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