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原下巴朝旁边一擡,“把那根线递给我。”
堆起的杂物里躺着一根白色数据线,是下午祁原拿来抽他的。
钟寻路一僵,仿佛被钉在原地,觉得一个错误能犯两次的自己简直愚蠢,果断道:“那我不去了。”
“你在想什麽?”祁原撩起眼皮看过来,“我要充电。”
“……”钟寻路不顾尴尬,倒松了口气,赶紧抓起线递过去,二人有短暂的皮肤相触。他知道他哥的手指不止看起来赏心悦目,摸起来也很匀称修长。
干燥的触感稍纵即逝,钟寻路踩着脚步跟上祁原,试图精准覆盖每一个他留下的脚印,像个数着瓷砖格子走路的小孩子。
不知是祁原放慢了脚步还是他踩得准速度快,他总不会和前面的人落下太远的距离。
像条小尾巴,不会丢失,不会偏离。
日出小分队显然早就做好侦察,选中了海岸线最平缓的地方,视野开阔,角度正好。
祁原和钟寻路来晚一步,没有跟他们凑到一块,挑了块海浪打不到的地方,席地而坐。
无论从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望无际的蔚蓝。清晨潮涨,锋芒初露的海浪从远处席卷而来,与沙滩拥吻的瞬间又褪尽棱角,逐渐沉默丶温柔。天空水洗一般澄澈,水天交接,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辨不太出边界。红日露头,晨光映照在海边女学生的脸上,浓得化不开的壮美。
钟寻路坐得离祁原稍远,于是半直起身,把满腿砂砾拍了几下,膝行几步,挨着祁原坐下,一拳之距。
天彻底放亮,祁原看着他弟弟,觉得白光把那副眉眼镀上了一层柔软。
“哥,你看太阳右上角边缘,像不像一个缺口?”
祁原闻声望去,微微颔首,侧头往下看了一眼。钟寻路某个部位就这麽硬生生地压坐在沙滩上,砂砾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抵着皮肤,不知道滋味如何,而他注意力被日出吸引大半,从表情上看不出有任何不适。
“起来,”祁原说,钟寻路一时没听懂,他又换了个说法,“靠近点。”
钟寻路半直起身,把本就不远的距离又拉近几分,被祁原拽着手腕拉过去,双膝跪地,整个上身的重量都压在祁原身上。俩人紧挨着,如果是正午的太阳,一定能照出两道看似暧昧难分的影子。
感觉到一件宽大的外套罩过来,钟寻路突然知道他哥想什麽了,笃定道:“已经好了。”随即想起身,又被按回去,祁原的手指摩挲过他的肩骨。
“哥,”他有点着急,放低声音提醒道:“他们还在那边。”
“他们看不见。”祁原把外套罩好,瞥了眼四周。
日出小分队远在海岸线另一头,模糊得只剩几簇人影,大清早的大家都在帐篷里见周公,视野所能清晰看见的范围内,空无一人。
钟寻路安静一阵,放弃抵抗,双膝跪得不稳,于是擡手试探性地触碰祁原肩头,见他哥没有抵触,便放心地搭在上面以保持平衡。外套下,祁原一手揽住钟寻路的腰,一手把他裤子拉到腿根,察看一遍,确认恢复良好後穿上裤子。
就在这时,钟寻路膝盖不知硌到哪块砂石,小滑轮一样往前一踉跄,重重砸在祁原肩头,後者被他磕得一痛,眼疾手快地一手撑地一手隔着裤子托住钟寻路的身後那个部位。
这一托便觉得,他弟弟实在是偏瘦了。
“……我不是故意的。”感觉到身後有股力量托着,明明不是第一次,他却感觉像被烫到了,急忙起身,“哥,我磕你哪儿了?”
祁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没说,转头看日出。
四周很安静,只有海浪拍岸声音富有节奏地敲在他们的耳膜上,海风和缓温柔,日光尚未灼热。旭日冲撞云霄,海浪冲撞礁石,七岁时求而不得的大海,十七岁时跟他同父异母的哥哥看了,钟寻路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完满的圆梦了。
“哥,”他低声说,“我好像小时候梦见过现在的场景。”
他只当是自言自语,祁原闻声却问了一句:“多小?”
钟寻路思考了一会儿说:“大概六七岁。”语毕便感觉後脑勺被什麽人轻轻拍了一下。然後听见他哥低沉的声音:
“走吧。”
等到所有人起床,日出小分队也恋恋不舍地汇入大部队,钟寻路手里拿着祁原的外套,俩人一前一後走到小摊,按部就班吃了两碗海鲜粥,又听周围同学闹哄哄地扯了好久的皮,返程大巴才姗姗来迟。
回去时他俩回到了原班大巴上,祁原走在前,一眼扫过去,看到几十个座位只剩下两个,都在外侧,恰好隔着走廊。一排里侧坐了个很显眼的女孩子。扎着高度恰到好处的马尾,鬓角碎发被微敞的车窗渡进来的风吹得稍稍扬起,清爽干净,眉目出挑,看似安静,钉在祁原身上的目光却不加掩饰。
钟寻路对上车时周围莫名聚集的目光有所察觉,跟着祁原往後走到那个女生外侧的位置旁边时,听到刻意压低声音但依然明显的起哄。钟寻路从中捕捉到一个名字。
孟一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