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进泥地里,无数土渣溅沫扑到他的脸上,他嗅到浓烈的腥味,只能阖眼躲避它们的围追堵截,他第一次在行军过程中失去耐心。
再次凝视前方时,他隐约听到城内似乎有厮杀声响起,身边的兵士瞬间看向他,个别马匹躁动起来。
秦衍抹去脸上的雨水,打手势暗示他们待命,兵士们颔首又望向远处。
他擡手牵到辔策攥紧,一等,再等。
厮杀声逐渐蔓延过来,盖过了暴雨声,秦衍再次发出指令。
等。
雨水直坠,像生了端头的矛尖,穿透铠甲,刺穿他的心膛。
可是他只能等。
等。
再等。
直到那些矛尖将他刺得遍体生痛。
直到河州城墙上一排火光乍起。
他一瞬翻身上马,一马当先,下令。
“杀。”
身後的兵士们尝试点燃火把,可暴雨淹得它们窒息,茍延残喘的机会都无。
他们在暗夜中狂奔,奔向面前那座城池。
秦衍驰着马,却忽然收紧辔策,停在原地。
他没有发出停战的指令,他的人马跟他有默契,越过他,继续向前飞驰。
他仰望城池上的一人。
这一刻的她,像是一面在无数魑魅魍魉拉扯下挣扎而出的旌旗,旗上沾满血水。
她的手中高举火把,它灭了,下一刻又重新燃起。
他终于看到了许多年她在烽堠上举烽时的样子。
如火,不屈。
城门被开啓,大秦的兵士攻了进去,吐蕃兵士试图阻止,拼死抵抗,他们中的更多人涌上城楼,补上被大秦先锋杀掉的那些人的位置。
大秦的先锋们需要撤离,他们成功释放信号後,依次从城楼上跃下,他们的前身是大秦花鸟使,从前在夜间飞檐走壁的鹰犬爪牙,今夜完成了新旧使命的交替。
秦衍再次驱马,向城池下驰去,他的马头在墙体跟前及时调转,他擡眸,望向高处,望向她。
“唐颂。”他迎着暴雨,凝视她说。
他嗓音里没有一丝颤抖,平静的说。
她看下来,看向他,火光照亮她的脸,还有他的。
“秦戎钺。”她说。
没有任何犹豫,她迈足,纵身一跃,坠落。
他伸臂,揽她入怀,身下之马微微受惊,发出一声嘶鸣,秦衍一手牵紧辔策稳住马身,一手接稳她,再一次轻唤她名姓。
“唐颂。”
她抛开火把,在他的兜鍪下避开暴雨,又在他唇下擡眸。
“秦衍。”
她也轻声唤他的名姓。
搭箭放箭的号令已经发出,无数的箭簇劈开雨幕,袭向城楼之上。它们的嗡鸣声与倾盆暴雨的哀鸣声相互撕咬。
他在乱中取一片静,垂眸轻吻她的额头。
而她擡眼,吻上了他的唇。
“秦戎钺,我在等你。”
“颂颂,我来了。”
“这次,跟我一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