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戎衡这麽一威胁,他们很快便将宗政那兴给请了过来。
宗政那兴还未进营帐,就已经看到了戎衡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那个架势,还真有些像要寻死觅活的。
可他却不相信他真会为了这麽个女人,如此地拎不清,不仅自己不想活了,就连整个狼师都不管不顾了。
宗政那兴走了过去,挥退了营帐外的守卫士卒们。
他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而戎衡手中的弯刀,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脖子。
宗政那兴坐了下来:“你当真要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戎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
宗政那兴哪怕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听到他这个回答时,还是被噎住了。
他只能循循善诱地同他说清楚利弊关系:“你可知,几十万大军的粮草都被一把火烧干净了,我们愧对的,是所有支持我们打这场仗的宁国百姓们,如今我们有什麽脸面回去见他们?”
“可是阿塔,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为何我们的先祖们就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扩充疆域?我们的祖先们,不也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吗?为什麽到了我们这一代,便要烧杀抢掠?抢占大雍的土地?”
戎衡根本就不听他的,而是将他们想打这场仗的本质给点明了出来。
说到底,就是因为太过贪婪了,想要得更多罢了。
什麽正义之战?
建立在大雍子民的痛苦之上,也能将此举称得上正义吗?
宗政那兴闻言,脸色沉到了极点,他站了起来,趁戎衡不备,一把将他手中的弯刀打飞了,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真是妇人之仁!”
倘若当初他的儿子没有死,他又还能继续生育,怎麽可能会轮到这麽一个废物来当他的台吉。
“凭什麽大雍便能坐拥那麽肥沃的土地?我们便要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麽寒冷的北边?我们已经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你难道希望你的子孙,依旧延续现在这样的日子吗?”宗政那兴质问道。
戎衡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麽劝说宗政那兴了,他如今已经被冲昏了头脑,变得嗜血好战。
他是狼师的首领,是王最信任的狼主。
他站在上位者的角度,想要为子民们争取更好的生存空间,也的确无可厚非。
可是大雍又做错了什麽?
在宗政那兴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戎衡还是选择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们想要好的生活,想要粮食,我们为何不能与大雍交换,与他们进行生意上的往来?就非要用最惨重的方式来换取我们想要的吗?”
“戎衡!摆正你自己的位置!”宗政那兴被他气得火冒三丈。
可戎衡却笑了,他笑得直不起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宗政那兴冷冷看着他发疯。
笑够了,戎衡擡起眸子,看向宗政那兴,“阿塔,你可还记得,你另一个孩子,叫什麽?”
闻言,宗政那兴的脸色瞬间灰败了。
他大声喝道:“戎衡!”
可戎衡偏要跟他对着干:“我不叫戎衡!”
“别叫我戎衡,我当了这麽多年的戎衡,做了你这麽多年的傀儡,阿塔,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哪怕我做得再好,你依旧还是会觉得,若是阿兄在,他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可是阿塔!阿兄早就已经死了!你是不是无数次地想,为什麽当初死的不是我,是阿兄,是那个真正的戎衡!”
宗政那兴被这一番话着实气得不轻,他眼神中满是痛苦地看向面前才堪堪到自己胸口的人,并念出了另一个陌生的名字:“宿妙!”
这麽多年一直都顶替着戎衡的身份活着,突然被唤作宿妙,宿妙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习惯。
当年宁国与大雍大战,镇北军绕後偷袭了宁国的边陲小城,不料那正是宗政那兴的故乡,宗政那兴的妻子在撤离时,不幸被火弹击中,而真正的戎衡也受了严重的烧伤,最终还未等到宗政那兴回来,便不治身亡了。
宗政那兴也在那场战役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导致此生再也不能生育,害怕权力旁落,宗政那兴偷偷将双生子宿妙带到了身边,顶替了戎衡的位置。
至此,宿妙的人生,便失去了所有。
连仅有的一点自由也没有了。
而宗政那兴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对大雍恨之入骨,更是在王死後,将金枝公主带出了王庭,派各种士卒们侮辱她,只求能找回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
因为她是女子,宗政那兴担心她会因为外貌而暴露了真实身份,早些年一直都在给她用药,让她的身体一直都处于亏虚的状态,从三年前开始,她才停了药。可惜这药停得太晚了,她的身子已经千疮百孔,好不了了。
她看向宗政那兴的眼神里满是悲凉,看着看着,她又笑了,这回的笑声里多了几分悲凉,“原来阿塔还记得我是宿妙啊……”
她还以为,他都快要忘记,自己曾经也还有一个女儿了。
“哦,阿塔怎麽可能会忘记呢?阿塔日日夜夜都在悔恨,为什麽当初死的不是我,是阿兄吧!”
“宿妙!”宗政那兴看着她如此疯癫的模样,显然被气得不轻。
可她说的,又的确让他无话反驳。
宿妙擡手擦去了眼角的泪痕,走近宗政那兴,她昂起头看向他,嗓音里多了几分阴鸷,“阿塔,你将我当做了争权夺利的工具,连一丝温情也不愿给予我,我不怪你,你是狼师的狼主,是宁国万千百姓们心中最厉害的狼主,可是阿塔,为什麽你连我仅有的一点温暖也要抢走?明月她是我如今活下去的唯一支撑,你让申屠加辽抢走她,便是要了我的命!”
宗政那兴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你和她都是女子!你可知晓你究竟在说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