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医院
李清歌从来没有这麽害怕过,她第一次感受到彻夜难眠的滋味。
她的脑海里全是孟鸷红着眼,里面似泣非泣,像是藏着一股冲动的模样。
偶尔可以听到门外酒瓶滚落在地後“轱辘轱辘”的声音。她觉得这声音是无比地刺耳,像是要划破她的耳膜,撕烂她的心脏。
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跃上栏杆的那个人不是孟鸷,而是她。她将要从高空跌落,粉身碎骨。
这一夜她宛如睡在刀刃上。
天既白,李清歌从床上坐起来,来不及梳妆打扮就起身准备离开。
我要走,我一定要走……!她的心里重复着这样的词句。
夺门而出,外面的人还在栏杆前睡着,酒瓶凌乱地铺在地上。
李清歌抿了抿唇,却还是什麽也没说,没有回头地走了。
今天是阴天,空中看不到半点云彩,一片灰暗。
李清歌前脚刚走,刘庆玖就起来了,她今早约了一个人,是前段时间赶集认识的大夫。
刘庆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来到名医的诊所。不过与其说是诊所,不如说是一间破败的平房,今天这里少有人来。
“……刘大夫,就是这麽个事儿,我也不好意思跟别人讲,你说我儿是得什麽病了吗?”刘庆玖开门见山,急切地问。
被叫做“刘大夫”的人一看便知已年过半百,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眯着眼寻思半天,像是听到了什麽难治的顽疾。
沉默许久,刘大夫叹了口气,道:“你儿子这种情况的我也见过不少,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儿子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什麽心理上的创伤?”
“没丶没有!我儿子去广州前都是好好的!”
“哦,这样……家里还有人是这种情况吗?”
“没有,”刘庆玖忍不住哭了起来,“没有啊!刘大夫,咱们都姓刘,八百年前是一家,您能不能给我个准话儿,我儿子他到底还有的治没?”
刘大夫皱眉闭眼,想了老半天,又叹气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能力有限。这是心理和精神上的问题,咱们国内很少有对这方面的研究,也没有系统的治疗方案,实在不好治啊!这样,我给你介绍个地方,是咱们县刚开的精神病医院,那儿有外国进口的仪器,有留学回来丶经验丰富的医师,你拿着我的名片去,说清楚你儿子的情况,他们会帮你的。”
刘庆玖这才抹掉眼泪鼻涕,握住刘大夫的双手连连感谢:“好!太好了刘大夫,遇到你是我儿子三生有幸!等治好了他,我一定带他亲自登门感谢!”
“治病救人是医生的本分,感谢就不用了。”刘大夫拨开她的手,道,“只是有一点我提醒你,你要想彻底根除你儿子的病,代价可不算小,做好准备。还有,那儿的医院是封闭式管理,为的是更好地治疗,可能治好前你和你儿子都不能见面,你能接受吗?”
“我……”刘庆玖犹豫了一下。
“唉,我知道很多人都不能接受,所以最後都是得过且过,其实这样也行……”
听到这儿,刘庆玖赶忙打断:“不!刘大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能接受,我们全家都接受!只要我儿子能正常地回来!”
……
……
清晨,天依旧有些灰蒙蒙,却已经异常闷热了。
这样的天气就像是夏天的垂死挣扎,让人喘不上气。
这里只有平原,见不到山,视野里却雾气连连,像是重重叠嶂。
按理来讲,冬天才会有大雾天,怎麽还没入秋就见了雾?
孟修源早上刚醒来,透着窗户往外看。
他就快要高考了,也就两三个星期的事情。
考完就可以去令哥哥魂牵梦绕的南方了。他终于可以追寻哥哥的脚步了。
他推门,却发现卧房的门打不开了。
有人从外面锁上了。
什麽情况?孟修源愣了一下。
随即下一刻,大院大门外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隔壁房的刘庆玖赶忙冲了出去,将外面车上的一群人迎了进来,那群人大多数是穿着黑色衣服丶纹着花臂的男人,还有几个穿白大褂的,看样子是医生。
孟修源扒着门缝去看。
“妈!你们干什麽呢?”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门外的人们行色匆匆,有目的性地直奔二楼,无人理会他的询问。
二楼……哥哥在那里!
“喂!你们做什麽的!你们干什麽?妈?”
那群人不由分说将醉成烂泥的孟鸷从楼上擡了下来,像是要带他走。
“妈?你要让他们带我哥去哪儿!”
猛烈的晃动不能让铜锁放松半分,孟修源的手被门框勒出了红印,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一声声地丶像是惊雷砸在大地上。
孟鸷被擡到大院儿一层时,孟修源似乎感受到哥哥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带笑。
像是在做无声的告别。
孟修源突然觉得孟鸷的影子很长很长,就像家门口的小路一样狭窄绵长,他此时去细细回想竟想不起来小路尽头是什麽。
这个清晨多麽普通啊,如果忽略掉孟修源,那可真是没有言语没有挣扎,没有痛苦,真真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