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多虑盈亏事,终归小满胜万全。’”未琛明凑过去耳语道,“曾国藩的诗。”
也许是和未琛明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孟鸷觉得自己越来越敏感。他忽然想到谷印平方才话中称“感情快要殆尽”,会是他想的感情吗?
……
在当地三人租了两个蒙古包,刚开始每逢饭点都会回来相聚,後来慢慢的就只有晚饭会面。
谷印平发现了一处废弃轨道,孤身走了上去,沿着它一直向东走,他的身前是将要落下的夕照。
孟鸷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正巧不知谁家的鹰在空中飞翔,于是他下意识地掏出相机拍下这一幕。
白日里天地是黑白的,唯有阳光初上或是夕阳西下时才会有不一样的姿色。
未琛明从一个小卖铺那儿借了辆摩托车,此时正停在公路上。他坐在车上,望着来往的车辆。
“未琛明!”
来不及回眸,一团雪毫不留情地朝着未琛明砸来!
好小夥子!
惊呼声响在未琛明心底。他的帽子上开了花。
风声响在周身,远行的人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快,最後甚至跑了起来,哪怕狠狠摔进雪地里又有何妨,站起来继续朝着馀晖奔去。
茫茫的雪原里,两个如黑点的小人儿凑近又远离,身上开满了雪花的盛景,笑语一直传到天际。
冻原上的一些雪像开在平地上的花,一簇一簇地聚拢着。兴许是此处人走过的次数太多,于是生出了一条路,这些花就沿着这条若隐若现的路开着。
蒙古包的老板好心地扫出一片空地,为三人生了篝火。他的父母亲都是鄂温克人,但他并没有完全留在这里,而是在成人後去了北京,中年後才住回了家。
火焰冒得很高,像是要烧到天上去。
老板送了他们几条冻鱼干,还帮忙烤了几只羊腿,屋里备好了奶皮子。
奶皮子是用牲畜鲜乳炼成的,但在这里牲畜不能叫做牲畜,而应叫做同伴。
他们第二日决意去鄂温克旗赛马场,虽然路途遥远,但这里在一些日子後有冰雪那达慕。之後去乌兰山,看呼伦湖,再一路向西去满洲里与阿拉善。老板知道後热情地借了一头骆驼和一匹马做伴,并让他们到阿拉善时将这两个家夥交给一个叫做阿都钦的男人,他是养马的,是老板的好友。
“阿都钦,就是牧马人的意思。”谷印平解释道。
一切安排妥当,孟鸷走进一顶蒙古包。蒙古包被称为草原人的白色明珠。这个奇特的民族对待一切事物都过分感性,他们挥霍感情去感恩自然,热爱并珍视自己遇到的丶拥有的一切。
蒙古包很小,但收拾地整齐,两个人住正好,绝不可以再多。
两顶蒙古包离得并不远。
遍野的风声响在他们住的地方,引得谷印平忍不住走了出来,他实在睡不着。
然後,异常的风声响在孟鸷和未琛明住的地方。
只听了片刻,谷印平瞬间意识到了什麽,他光速退回蒙古包里,一言不发。
等了很久,直到外面的风声沉寂。
这里可以看到星星。谷印平掀开蒙古包的一个角,从身後掏出孟鸷白天塞给他的手稿端详了起来,然後又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一行小字:
“1989年,冬还没走远,此刻呼伦贝尔的风正朝着它的圣地奔去。”
鄂温克旗那达慕其实就和大集会一样,那里比赛什麽的都有。甚至有人将自己所有奶牛牵出来,只为了和人比拼谁家牛挤奶多。
夜晚似乎被拉长,白昼很久才莅临人间。
老板告诉他们,这时候的呼伦贝尔到处是冰雪,人走不了太远,但骆驼和马可以。马儿的蹄子不惧瓷实的路面,骆驼可以拉着雪橇向前。
刚见到老板时他还穿着与孟鸷他们相差不大的衣装,但今早就已换上了鄂温克族的皮衣。鄂温克族的服饰大多取自鹿皮丶羊皮等,并且非常忌讳白色,帽子也是用各种动物的皮子做的,老板最喜欢圆顶的。
出发前,谷印平站在路口抽烟,这还是孟鸷第一次见他抽。在孟鸷眼里谷印平应该是那种平和儒生的形象。
未琛明去和老板牵骆驼和马了。
“儒生也是要吸烟的呀。”谷印平扫了一眼孟鸷,淡淡地道,“你们昨夜动静太大,换了旁人听见是要害臊的。”
孟鸷顿时意识到他在说什麽,耳朵烧红了大片,只能讷讷的点头。
“多久了?”烟雾在谷印平脸颊四周游荡。
“半年了吧,我们是夏秋在一块儿的。”
“挺好的。看得出来你很爱他,他也很爱你。”谷印平又吐出几个烟圈,“我也爱着一个人,他和你有一样的气息。”
“谁?什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