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麽?他没把我轰出来,还给我倒水,他已经仁至义尽了,只是公司现在不需要这方面的工作,或者有更好的选择而已。”未琛明从包里翻出一个笔记本,擡头记下这家公司的名称和位置,“这家公司挺大的,整栋楼都是他们家的。走吧,我们去下一家。”
下一家仍然是栋写字楼,但一楼大厅里没有人。未琛明把车子停在角落,见孟鸷无聊就带着他一起上了楼。
这是一家开在楼上的小出版社,只有一间房,并没有设置接待的人。
“你们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二人後,停下手中的活儿。
“先生您好,贵社最近有印刷设计方面的需求吗?我们是新时代广告传媒的,这是我们的传单和名片,我们不仅可以设计书封内页丶精装书册丶台历挂历丶画册内刊丶PVC卡,同时还可以做烫金烫银丶无纺材质等工艺,另外我们和专业印刷大厂有密切联系,可以提供印刷服务……”
听到这儿,男人打断了未琛明的话:“哦,推销的?叫什麽来着?”
“新时代广告传媒。”
“新开的小公司吧?找不到活了所以来这儿跑业务?”男人不屑地笑了一下,“这几年开这种公司的可不算少,我这一上午接了好几份传单,喏,都在门口堆着。你走的时候记得帮我都带走。”
“先生,我们和别的公司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们可以提供设计丶印刷丶配送一条龙服务。这里有一流的设计师,他们几乎都是xx等高校专业毕业生,并且我们还开设了摄影部,门类齐全,一定做到最高性价比。而且我们紧跟国际潮流,别人还在用传统铅印丶蜡纸来进行印刷,我们却准备尝试购买海外印刷机并投入使用,您知道印刷机的吧?就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未琛明究竟说了多少个字,说到连没开口的孟鸷都觉得口干舌燥,最後男人也只是摆手送客,没说什麽特别的。
“耽误您时间了,感谢您。”未琛明的眼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不过也只是一刹那而已,“我帮您把门口的传单和垃圾带走。”
“哎等等,”男人喊住了未琛明,“你的名片怎麽拿走了?”
未琛明一愣,顿时笑了出来,他将传单递给男人,但对方没要,只拿走了一张名片。
等出了门,孟鸷不解地看着未琛明,“未琛明,他不过就是个小出版社,用得着这样吗?”
“可我们也只是小公司啊,况且刚开业不久,甚至还没有资格和对方相提并论。”未琛明微微笑着说。
这一上午对孟鸷来讲过得很漫长,对未琛明来讲却过于迅速。或许是因为前期大多数情况下孟鸷一直停在单车旁等待,後来才一直跟着未琛明去楼里。
等到孟鸷亲自感受过许多,他才明白这项活计有多不容易。卑躬屈膝的结果是被冷言嘲讽丶晾在一边,或者前言还没说完就被保安轰出来丶传单随手被丢进垃圾桶,这些都不过是太常有的事,能递出传单和名片的机会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就没有别的更快捷的方式吗?”孟鸷只是跑了一小会儿,背上已经黏上了薄汗。
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出汗,他确实没想到。冬日似乎不再是冬日,脚下风声接连不断。
未琛明搓了一下手,“创业的哪有一步登天的?”
等他蹬上车,後座的孟鸷坐好後,他才又开了口:“……还可以给熟人打电话,让熟人引荐,但他们又能给你带来多少客户呢?请熟人办事,还要欠别人人情,这份情早晚都要还上。就比如祁哥之前开宴会,表面上是照顾我们,实际上大家已经默认咱们公司是他的一部分,大家顾虑他的面子来光顾咱们,确实给咱们带来很大收益,但一方面我们得拿出自己的实力,不能落了祁哥的面儿,同时也不能总是依赖他,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他出点乱子怎麽办?我们也会受很大牵连。”未琛明把车子停在路边,给自己买了份普通糖水,又给孟鸷买了双皮奶。
他先擦了擦手,一饮而尽後接着说,“当然祁哥的心总归是好的,他本人没有什麽坏心思,只是怕有心人利用他和我们的关系做坏事。我们得留个後手。”
孟鸷点头,“双皮奶?你怎麽不吃?”
风吹下树尖最後一片黄叶,正巧落在未琛明的肩膀上。
孟鸷看到未琛明微微摇头,声音也顺着风传了过来,“我不喜欢。”
尝了一口,甜味逐渐在孟鸷的舌尖散开。冬天的街边很少有人卖糖水和双皮奶了,主要是因为冷,但一些饭馆还是会卖这些小吃。
“跑业务都要讲究八面玲珑吗,那我还不太够格……”孟鸷见过未琛明和别人交谈时的落落大方,对方无论如何询问和刁难,他总能接得上话。
“也没有那麽难,”未琛明的脸上绽开一个纯真的笑,汗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非要说的话毕竟是干销售跑业务的嘛,胆大心细,话多真诚,最重要的是脸皮厚,站在对方立场考虑。我也只能大概和你讲讲,只是看也不太行,具体还得自己多说多做。”
“还好现在天凉,倘若是夏天人要被热晕过去的。”孟鸷道。
“是啊,不过就算是夏天也得出来干活,不然拿什麽吃饭?”
孟鸷笑了,开玩笑道:“你还用担心这个?再怎麽没生意你家底在这儿放着,怎麽会吃不上饭?”
未琛明也笑了,但他只是从口袋里抽了张纸擦汗,沉默良久後,“可是除了老宅,我还剩什麽呢?老宅也不是留给我的呀。”
街边正好有个拉琴唱民谣的老头,他唱的词实在含糊不清,只是偶尔可以听到几句较为清晰的词,比如“风过之後是不寻常的雨”“等人时编的故事不知是真还是假”。
琴声和风声杂糅在一起,孟鸷一时竟没分清这究竟是自然的声音,还是生命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