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怀勋喝了几小口,评价道,“还挺甜。下次你拿生理盐水,给我尝尝。”
彭南点点头,是没心情跟他打趣。
路怀勋放下葡萄糖,又开始专心对付白粥。
吃到最後,连彭南都看不下去了。
“不舒服就算了,别勉强。”
路怀勋攥着勺子回答,“还没吃饱呢。”
他吃了一多半白粥,然後满怀期待地扎针,换来的却是更剧烈的反应。
刚开始还能默不作声地忍着,彭南担忧地喊了他几回,只得到轻摇头这样的回应。
输液不到半小时,他的衣服已经被汗彻底浸透,人也睁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
“彭南……”他想坐起来,单手却撑不住身体,一双眼因为忍耐透着血红。
彭南扶住他,垃圾桶就在床边,是预备好的。
有多少年了,不管是在雪鹰还是在军区,路怀勋这个名字像绑着常胜不败的标签。
天生的狙击手,指挥界的天才……
身上有太多荣耀,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深敛在光芒之下,关乎自我的骄傲特质。
就像他落在床边的那只手明明在颤唞,却努力地按住彭南将要去拔针的手,含糊地说了句,“还可以,再等等。”
仿佛已经准备好再用上几年十几年的时间,甚至花上整个後半生去跟眼下的境况斗争。
然而好转还是没有出现,到第四天,他吐到意识迷离,胃里痉挛的反应又带起高烧,好不容易有所好转的伤口也因为他无意识挣扎的动作重新恶化。
会诊的医生都在说,他这种情况,最好的选择是顺其自然,静养过日子。
因为即便奇迹出现,他的左手能恢复的功能,也势必还要面对未来永远存在的辐射威胁。
死亡两个字像吊在他头顶,再回部队一线,意义不大。
这些话从专业的角度来讲句句属实,可从感情上,任谁也无法接受。
彭南听後当场摔笔离席,会诊从当日取消。
而路怀勋也在那天以後,连续一周没有见到彭南。
用药的反应其实不止在输液的时候,这些天路怀勋的状态重新跌到谷底,全身针刺般的疼痛,睡不沉,人的精神自然也不好。
到刚开始停药的时候,也因为断断续续的疼痛睡不踏实。
梦里有虚有实,有从前训练的画面,有炮火连天的任务,甚至还有他熟悉又陌生的家庭聚餐……
唯一相同的是左手皮肉绽开般的灼烧感,贯穿所有的梦。
负重越野丶跳伞救援丶就连跟家人坐在一起谈天说地,他都只能忍着痛苦,尽量不动用左手。
治愈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小,第一个方案失败以後,希望还在下降。
路怀勋甚至怀疑这些梦是大脑有意让他提前适应将来的生活。。
只是潜意识里似乎忘了,若真是这样的左手,哪还有归队训练出任务的可能。
一直养到停药一周,路怀勋才睡了第一个安稳觉。
他曾经训练出近乎苛刻的自我控制力,即便这些天精神意识都很恍惚,也有着清晰的记忆。
所以人清醒以後就第一时间意识到,是彭南消失了。
当天来查房的是个陌生的医生,比彭南略瘦一点,身上的白大褂一尘不染,倒不像彭南那麽愁眉苦脸的。
他简单问了几个问题以後便不再说话,专心翻动着这些天的记录。
“彭南呢?”路怀勋问他。
医生的目光挪过来,“这个要保密,我不能回答。”
路怀勋蹙眉,接着问,“保密是好事,还是坏事。”
医生很平静地说,“这也要保密。”
“跟我有关,是吗?”路怀勋不爽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怎麽那麽巧,我一停药,他就进入保密状态了。”
医生合上记录,最後说,“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
那就是说彭南还会回来,路怀勋终于放心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