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蕤正在窗前比对着尺子裁纸,再用浆糊粘上硬木板,做成帖子。喜气洋洋的红色纸张,上面还有烫金纹路,是卢蕤前些日子向匠人讨来的技法。
他当然听到了声音,但他懒得开门。门房刚想去,被卢蕤一个眼神阻止了。
小阿六敦蹦蹦跳跳跑上前,“菩萨哥哥。”
“你来长安的事还没告诉理理,想见到理理弟弟吗?”卢蕤摸着阿六敦的头,心生喜悦,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阿六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眸子干净剔透,“我,名字!”
阿六敦倒了些茶水到桌案上,用指头写了几个字。
金思梵
“新名字?很好听。”卢蕤听说过,阿六敦的意思就是金子,以金为姓,思梵为名,也算是贴合阿六敦的身世。
檀石跟在後面,刚刚掬水洗了把脸,两颊还带着些许水珠。自从剃度後,原本的头发变成了甑光瓦亮的脑门儿和几个戒疤,看起来还真像那麽回事。
“先生。”一袭白袈裟的檀石捧着盘葡萄,“休息会儿吧,帖子不急着写。”
敲门声越来越急了,大有一种下一刻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要开吗?”檀石问。
阿六敦眼巴巴看着卢蕤什麽反应都没有,依旧握笔写字,古井无波,“不用。”
其实不开门,许枫桥翻墙也能进来。
果然须臾後,许枫桥轻功跃入,他等不及了,生怕那匹马是裴顗的,卢蕤不会真为了气他所以跟裴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只要有过先例,许枫桥就忍不住猜疑。
花草葱茏,树影婆娑,斜光下照,卢蕤正低头写字,格外认真。旁边的檀石和阿六敦沉默无声看着,就当许枫桥没进来似的。
许枫桥在树边站着,檀石也不憷,“你怎麽翻墙过来了?像贼似的。”
小桥这时候从草丛里钻出来,轻快跑向许枫桥,尾巴尖儿向下曲了一小截儿,被许枫桥一把抱起,“小桥这几天吃了不少好东西啊,都吃出小肚子来了!”
檀石:……
“你们先去後面休息吧,舟车劳顿,我跟他说。”卢蕤扶额,让仆人把檀石和阿六敦带去了後面的客房。
此刻二人隔了窗户,海棠花谢,落下几片叶子,飘到桌上。
“阿蕤。”许枫桥直接入了里屋,拽着卢蕤半披散的头发丝,“我错了嘛,你要是对我有什麽不满意,就告诉我啊,别不理我。”
“你刚刚从墙头下来的时候可不是这种神情,是不是觉得我会和裴遂安在一起?”卢蕤目光如炬,看得许枫桥是如芒在背。
太聪明又点破心事,许枫桥羞赧万分,“呃……”
“你不是说有什麽不满意,就告诉你麽?”卢蕤乘胜追击,让许枫桥节节败退,“哦,我还打算邀请裴遂安来生辰宴。”
许枫桥狠压怒火,表现得不大分明,感叹自己真是他娘的宰相肚里能撑船,“来就来呗,没什麽,你朋友嘛。”
“其实,当初如果不是遂安,我这双眼估计就没了。”卢蕤不经意拂着碎发,“你也别太剑拔弩张。”
许枫桥这时候想起霍平楚那句话——
小楼是更生的朋友,不看僧面看佛面。
对哦,和程玉楼一样,裴顗在卢蕤看来就是朋友,许枫桥忌惮裴顗做什麽?要是卢蕤真的对裴顗有旧情还轮得着他许枫桥?明显是绝无可能的!
实际上就算裴顗真有什麽念头,许枫桥也会第一时间与此人划清界限——所以许枫桥啊许枫桥,你在怕什麽呢?
武功,打得过。
身高,压得过。
容貌,呵,让卢蕤一见倾心岂是开玩笑的?
逻辑自洽後,许枫桥的怒意消失无踪,“好,那就让他来吧,你想邀请谁就邀请谁,不用在意我。我去问了问老霍,他说你应该有自己的朋友圈子,而不是一直跟着我出去,我想着,你不想去王府跟我一起住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没关系,有矛盾很正常,说开了就好,下次不许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了哦。”
卢蕤默默点头,捡起一张名单,“具体,就是这几个人,不用太多了。”
裴顗程玉楼霍平楚慕容策独孤理厉白杨檀石阿六敦
“好。”许枫桥无异议,抱着卢蕤的腰就又要亲热,蹭着对方脸颊在耳边轻声道,“以後不许这样了,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就告诉我,我小时候就一直不按规矩来,两个师父都深恶痛绝,他们都说我以後要是有媳妇,那我媳妇就倒大霉了。”
“为什麽这麽说。”
“因为我媳妇除了主持中馈,还得帮衬着人情往来。”许枫桥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以後负责做饭,你帮我人情往来吧,那些弯弯绕我是真不明白。”
“真怕有一天你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我确实被别人卖过。”许枫桥猝然道。
卢蕤:……
卢蕤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我真该死啊”。
卢蕤的生日如期而至,许枫桥亲自操刀整个宅子的布置,结果因为太铺张了被卢蕤勒令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