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大头曾和我描述过他被遣返回京的那天,在机场见到莎莎的场景。
“我们落地已经是凌晨了,那天北京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场雨。”
“因为没带够衣服,我和刘指下飞机的时候又冷又饿。可当时谁都没想起来要去吃饭,我俩还在禁赛这事儿里没缓过来。
“我记得当时自己很颓废,木讷地跟在刘指身後。机场的灯光在空旷的夜里显得很昏暗,暗到我甚至看不清前面的路。”
“可她就这样出现了。”
“她就这样清晰完整地出现在了我眼前。”
“小小的身体还背着下训的背包,手里拿着雨伞,还有18年青奥会我借给她穿的那件外套。”
“笙姐你知道吗,”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她朝我笑着,叫我‘头哥’的那一刻,雨好像停了。”
“莎莎还有这样的魔力?”我以为这孩子大概是被感动到魔怔了。
可大头却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停下来的,不是那天北京的冬雨。”
“而是那场贯穿了2019年整个秋天的潮湿雨季,好像终于,宣告结束了。”
*
我没问过接机之後他俩聊了什麽,只知道我跟着大部队从奥地利回国後,他俩至少已经结束冷战,回到了正常的队友状态。
俩人依旧每天最早上训,莎莎大大方方和大头聊天打招呼,大头小心翼翼地句句回应。
经过了拆队丶摔拍丶禁赛这一系列风波以後,教练们都说这段时间的王头变得成熟内敛了许多。
可我总觉得,他只是怕了,所以不敢再流露太多。
他怕自己看着莎莎的眼神直白得太过显眼,他怕和她聊天的喜形于色被人捕捉,所以他把这份心咽到肚子里,衆人面前畏手畏脚地听她诉说,却在无人处窥探她的明媚。
可王楚钦本来不是这样的。
他原本是张扬肆意又热烈表达的个体,却被人利用这份炽热烧得自己满身狼藉。
“莎莎让我和你说,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她可以随时陪你练球。”禁赛刚开始那几天,大头总郁郁寡欢。
“离总决赛不剩几天了,她的时间很宝贵,我就不去打扰她了。”大头搓着拍板,眼神回避着女孩从远处投来的目光,馀光却又忍不住停留在那里。
“谁和你说这是对她的打扰了?”我带着“哀其不幸”的忿忿,却又理解他的处境。
王头俯下身去,从行李箱里掏出一袋子葡萄递给我:“给她准备的水果。这几天天气干燥,她今天和我说话的时候嘴唇都起皮了。”
“哎,其实你也可以自己给她的。”面对那一颗颗挑好洗净的葡萄,我长叹一声。
“被他们看到又要起哄,到时候教练组找她麻烦就不好了。”他像机器猫一样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只唇膏。
“这个也辛苦你带给她。”
还是熟悉的事无巨细,只是这样的关心套上了防御的盔甲,显得有些莫名沉重。
12月12日,2019国际乒联世界巡回赛总决赛在郑州奥体中心举行。
我陪着莎莎他们一起前往郑州,而大头则被教练组留在北京,打一场持续4天的23人队内大循环赛。
“笙姐,莎莎她训练完老是嫌热不套外套,去找个厕所也能迷路,还得麻烦你多留心着点儿她。”临行前,王头依旧忍不住叮嘱。
“你放心。”我倒也习惯了他关于莎莎的各种碎碎念,“你也别光顾着担心她了,接下来你还得一天6赛,对手还都是一队队员,可场场都是恶战呐。”
他也清楚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麽,只是故作轻松地耸肩笑道:“又不是没输过,两眼一睁拎起拍子就是干呗。”
“您安心打,这几天我保证给您站好这班岗。”我用戏谑的语气让他宽心,又难免为他感到不甘和遗憾。
他本该像过去那样,带着少年的桀骜和自豪,站在领奖台上,站在她身边。
不过,总决赛这一站,莎莎的状态似乎也不尽如人意。
12月13日,女单14决赛中,莎莎1:4不敌队友大迪。
同一天,她和曼昱又在女双半决赛中,2:3输给了日本组合木原美悠和长崎美柚。
女双比赛结束後,莎莎独自在休息室里待了很久很久。
“莎莎是个把集体荣誉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人。”
在休息室门外陪着她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他们冷战时,大头和我说过的这句。
也是说曹操曹操到,一擡眼就看到手机屏幕上大头发来的信息。
大头:[笙姐,莎莎比赛怎麽样了?]
我:[女单和女双都不太顺利,她现在把自己闷在休息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