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宿舍的铁门移动,发出声响:“咯吱──”
虞前雪快速抹了一下眼睛,擡头,是季涯。季涯显然刚刚洗完,手里还端着洗浴的盆子,身上冒出丝热气。
虞前雪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步迈到季涯面前,季涯脸上是紧张而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
虞前雪伸出手,环住了季涯的脖子,抱住了他。季涯的动作僵住了,似乎是没想到虞前雪的反应。
男生洗完擦干并不细致,脖子上还有不少水珠,沾湿了虞前雪的手臂。
虞前雪把头埋在季涯肩上,季涯感受到一点温热的液体蔓延开来,立刻紧张地声音都发颤:“……虞前雪?”
虞前雪依然抱着他说:“我没生你气,对不起,是我乱发脾气。”
虞前雪个子也很高,只比季涯矮了三四厘米,此刻抱住了季涯,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
季涯一手顺着虞前雪的背,嘴上不住地道歉,一边慢慢带着蒙着眼睛的虞前雪走到前面的桌子上,把手里的盆放到桌上。
黄子项在虞前雪背後发出啧啧声,笑说:“啊呀,小情侣闹变扭,季涯,你在哄你家美人呢?”
他们关系好,宿舍里的同学经常乱开他们的玩笑。季涯一向是听了完全不反驳还跟着笑,虞前雪则是没什麽反应,但也不介意。
但今天,季涯听了黄子项的话,略生硬地出声:“别乱开玩笑丶乱讲话。”
黄子项一下子收了声,有些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虞前雪意识到,季涯制止他,是因为他喊了自己“美人”。
但其实,黄子项说他俩是“小情侣”,嗯,倒也,并不是胡说。
如果用将来时的话。
想到这点,虞前雪不知自己出于什麽心理,竟然没忍住笑了一下。他从季涯肩上擡头,对黄子项笑了笑,缓和气氛说:“季涯,你这麽凶做什麽?”
虞前雪松开季涯,半吩咐的语气说:“把我的饼带上,我们下楼说。”
他们的宿舍在二楼,而一楼没有人住。
季涯立刻点头,越过身拿了烤茄子饼,堪称殷勤地跟上了虞前雪,走了出去。
出了宿舍,季涯立刻连连道歉:“小雪,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过分,你要生气就骂我打我吧,对不起,我绝对不还手。”
虞前雪微微愣了一下,想起了“小雪”这个久远的称呼。两人刚成为朋友,约着周末互相去家里玩,虞前雪的妈妈问了季涯的名字,管他叫“小涯”,于是季涯第二天就开始叫虞前雪“小雪”。
只不过後来,起了“虞美人”这个称呼之後,“小雪”就被完全取代,抛之于後了。
时隔多年,虞前雪再次听到这个能竖起两百万根寒毛的称呼,无奈道:“季涯,你不觉得,这个叫法更糟糕吗?”
季涯紧张地拉住了虞前雪的袖子,比复读机还复读机地一连串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虞前雪,你想让我怎麽叫你?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不理我。”
季涯的手指拉着虞前雪的睡衣袖子,指尖用力得指甲盖底下都发白了。他那双秀长的眼睛都变了形状,虞前雪简直没有见过他这麽委屈的表情,心软,又新奇。
虞前雪突然冒出一个鬼主意,还没说出口就先笑了起来:“那你,那你叫我声爹听听。”
这种比辈分的无聊游戏在男生中似乎总不过时,但虞前雪很少开这种玩笑,不过,此情此景,他突然就想逗逗季涯。
其他人这麽要求季涯,季涯一向是不搭理不顺从的,只有别人反过来叫他的份。虞前雪以为季涯多少会为难一下,谁知季涯毫无心理负担地叫了出来:“爹,虞爹,行行好,原谅我这个逆子吧。”
虞前雪被他的直接给噎住了,过了一会才说:“……我不是介意你叫我虞美人。”
“那是为什麽生气,你说,我都改。”季涯凑近虞前雪,求和的表情越发夸张。
好像就没见过季涯这麽服软的样子。
他也只是一下午没理他吧,怎麽感觉季涯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虞前雪掩饰性地咳了一下:“我没对你生气……你就当我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吧。”
季涯不知道是没听见这句话,还是听不懂这句话,自顾自地继续问:“是不是因为我不让你去食堂,你觉得我管得太宽,不尊重你?”
“没有。”虞前雪按住了季涯,与他对视。季涯的视线不断在他脸上转动,仿佛要看出他的一切微表情,把他的一切想法都获知一样。
“好了,真的没事。”虞前雪经不住季涯的眼神拷问,只觉得心隐隐酸软了一下,又抱住了季涯,“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和你生气的,你别多想了。”
季涯点点头,下巴磕在虞前雪的肩上,咯得虞前雪都有点疼。
周围突然变得一片黑。熄灯了。两人维持了几秒拥抱,季涯松开,转而拉住虞前雪的手,带着他摸黑上楼。
躺在下铺的床上的时候,虞前雪拉过被子,迷糊地想到,这张床是他的。
这宿舍是高一就分好了的,学校安排了床位,分给虞前雪的是下铺,季涯是上铺。
但虞前雪有点洁癖,下铺容易被来来往往的同学坐,他有点介意,于是季涯主动和他换了床。
这学期崴了脚,季涯又按着他再换了一次,他的床又调到了下铺,他本来的位置。
黑暗中,他的视力逐渐恢复,上面床的床板形状被浅淡昏暗的月光勾勒出来,季涯翻了个身。
……三年。
虞前雪想,和季涯分开三年,甚至被他拉黑了所有的联系方式,连他平时发的动态也看不到,他的一点点近况都获知不了,是一种什麽样的感受。
他好像没法想象。
季涯不在,他写作业的时候转头看不见季涯,两两搭档的时候找不到季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