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棋差一步
深夜,暴雨如期而至。
狂风呼啸过山林,碎石翻卷,枯叶横飞,将树木枝干刮得摇摇欲坠。
倾盆大雨赫然泻下,地壤转瞬便被雨水浸透,空气中尽是泥土的独特气息。
颂徵坐在马车里,腿上搭着条薄毯,车帘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时不时还有雨点子从车窗缝隙飘飞进来。
“大抵多久能到?”颂徵问驾车的夜影。
夜影披着避雨的蓑衣,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被雨水浸湿的缰绳,低声回道:“回大人,按现下的脚程,最早也得天亮前了。”
颂徵看着随风毫无章法荡动的车帘,清晰听见了车厢之外的暴雨声,及士兵们的抱怨声。
“我瞧这雨下不了多久,至多一个时辰便会停。”
“还京科驸马爷,只会危言耸听罢了。这雨不过比寻常大了些许,难不成还真会涨得溃坝?”
“就是,还非得让弟兄些连夜赶路,要我说这鬼天气,好好歇息一晚不行麽?非得自找罪受!”
“自找罪受?这哪是自找罪受,分明是给我们找罪受!这麽大雨,没瞧见人躲在马车里的?风吹不着,雨亦淋不着!”
“……”
“闭嘴!”一道闪电落下,狂风暴雨声中,宋衡高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一位士兵身上,霎时衣衫破裂,冲刷下来的雨水也染上了淡淡的猩红之色。
士兵的闷哼声被风雨冲散,借着那一闪而过丶骤然近乎划破天际的亮光,他瞧清抽他的人是谁,却是敢怒不敢言。
而这怒意,自是对在马车上躲风又避雨的颂徵。
唏嘘声霎时戛然而止。
雷雨轰鸣声里,宋衡沉着脸扫视一圈,又高举起了长鞭。
被抽了一鞭士兵下意识瑟缩了下,却不曾躲开,脊背挺着的站在原地,倔着脸等那一鞭再落下来。
他很不服,可他不得不服。
长鞭划破风雨发出咻咻声,无人敢应声,伴随一道惊雷落下,鞭子也被宋衡重重抡到地上,溅起的褐色泥土也落到了士兵脸上。
泥点很快便被雨水冲掉,泥秽自士兵脸上扩散开来,又往下淌过衣衫,留下明显的污秽痕迹。
士兵低垂着脑袋,身形狼狈不堪,好似这一鞭是落到了他身上。
“不想走的,便回破庙躲雨去!”宋衡厉声道。
无人敢应声。
先前那几个低声抱怨的,更是缩得像鹌鹑一般,生怕下一息那鞭子便落到自个儿身上。
宋衡冷呵一声,收回长鞭,轻夹马肚道:“衆将听令,继续赶路!”
马车内,颂徵也算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出闹剧,蓝眸半垂,眼底的晦暗转瞬即逝。
虽不赞同宋衡的做法,可这却是眼下最快最有效的法子。唯一的弊端便是,祸水东引,将士兵的怨懑全引到她身上来了。
颂徵单手托着腮,无声地叹了口气。
宋衡那兵木脑袋,莫不是在借机报复罢……
车外雨声淅沥,颂徵勾指将垂下的银发撩至耳後,微曲起纤长的食指轻轻扣了两下车厢。
“大人?”夜影的声音裹着雷雨声中,并不真切。
颂徵将一床叠好的被褥抖开,随手掖出有人躺下的痕迹,传音于夜影:“我歇下了,到了再唤我。”
又怕穿帮,颂徵碾了碾指腹,变出一个同等身形的傀儡躺于被褥之中,确认寻常人瞧不出端倪之後,才化作萤光悄无声息地离开。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甚是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