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三十几个人围观了她在四月穿着大棉鞋,在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她屈辱地想哭,想要把自己缩小到让人看不见。
那天的太阳好毒啊。
“苏绾,你还想听更劲爆的吗?”
她那尖尖的小脸异样的苍白,挂满了泪痕,看着苏绾的神情像在梦游又像要同归于尽。
一声声的炮仗宣告着别人的欢乐。
苏绾觉得害怕,她本能地觉得倩倩要说出石破天惊的话,她朝着倩倩伸出手。
倩倩扯着嘴角讥笑着说出来,“我的第一个男人是我爸。”
苏绾听见有人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她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她的皮肤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一阵夹杂着恶心和恐惧还有悔恨的波涛淹没了她,她挪了几步,紧紧抱住她的朋友,她没有意识到她在痛哭。
“为什麽你从来不说!为什麽那个时候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不,你还太小,你做不了什麽,你太好了,我不能毁了你,让我一个人在地狱里就够了。”
她们在一声声爆竹和远处飘来的越剧的婉转腔调里抱头痛哭,鼻涕眼泪抹了对方一身。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老房子里,一共就两间房,一间是竈房,另一间是睡觉的。
她洗澡的时候在房间里扯张帘子,让她爸出去,他叼着烟躺在床上不动,“去哪?出去喂蚊子吗?帘子拉上,老子能看见什麽?”
那张帘子是块塑胶布啊,像个舞台的幕布,把她少女的婀娜展示的淋漓尽致。
她不知道怎麽那天就看见塑胶布上的一个洞,然後还有一只快速消失的眼睛。
这个噩梦她做了十几年了,总有一只眼睛在看她。
她无处可躲,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网,她是只跌到网中的虫子,无论怎麽挣扎都是毁灭。
好疼,好疼。
如果她生下来就是要被毁灭的,那也无所谓。
她逃课,跟那些人在街上游荡,饿着肚子从街头晃到街尾,彻夜不归。
只要能逃开家里的魔鬼去哪里都可以。
很快流言四起。
她挨饿受苦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关注她,替她讨个公道,审判她的时候一个个跳出来义正词严。
他们说;“这是根上就带的,看看她和她妈那张脸,她这样,她妈当年肯定是藏的好。”
那天夜里月色如水,她走到床边盯着那个睡得鼾声四起的男人,举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对着他的大腿扎下去,他眼睛还没来及睁开就像被宰的年猪一样卷起身体嚎叫,他的眼睛里充满恐惧。
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站在床边举着带血的剪刀,对他说:“再敢碰我,下次就不是大腿了,除非你永远不睡觉。”
後来,她去了广州,那些年基本不回来,积攒下一笔钱。
她爸死後,她带着钱回来了,把这三层楼盖起来。
在她的前半生里唯一给她糖吃的人是苏绾,唯一站出来保护她的人也是她。
那时候苏绾穿着连裤袜小皮鞋,毛呢小裙子,像电视里的小明星一样,但说打架就打架,咬着牙瞪着眼一声不吭,那气势谁见了都怕。
等对方跑了,她的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黑色的连裤袜张开几个大口子,她总是满不在乎地把头发捋到後面,冲她得意地笑。
苏绾从小就有种小兽般的特质,天不怕地不怕,干净纯粹,又让人心疼。
“会好的,倩倩,都会好起来的,你还有我。”
她把头靠在苏绾的胸口上,擦干了最後一滴泪。
幸亏还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