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栀元公主红颜薄命,在最後一场战役中替武宣帝挡了刀而身亡,後来武宣帝也没能顺利回朝。
这件事武宣帝层去信向先皇後提起过,萧祁泠也是在很小的时候被先皇後带入祠堂才得知这段旧事。
此刻旧事重提,饭桌上安静了下来,各有怅然。
少顷,苏寄风忽然仰头将酒饮尽,提到亡妻,他就不免又会想到匈奴。方才还有些醉意的双眸在这一刻清明过来:“匈奴之事,泠儿,你是如何打算的?”
冷白的月光从头顶照下来,于皑皑的积雪之上,萧祁琳搁下筷子,早已有了思虑:“守在嘉峪关外的朝廷守军即使发现了我们,也不见得会立刻派兵过来,定会回朝交涉一番,接下来几日便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我也是这般打算,只是在我们出动所有兵力後,朝廷定然会知晓,圣旨马上就会传到边关,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苏寄风在得到苏浔知斩杀穆尔勒的消息後,便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周全的考虑了一遍。
“舅舅并非畏惧朝廷的大军,只是有些事情还是得要提前告诉你,我们如今的军队数量远不及朝廷,有你这半年在百姓之中的声誉,你若是能赶走匈奴,定然会有一大批慕名而来参军的男丁,你可有想过军备?眼下北境已经入冬,定然是笔不小的开支。”
提到这一点,萧祁泠也沉默下来。
北境物资匮乏,就算她有足够的银两,也难以在短时间保证行军途中士兵的吃穿。萧祁泠沉默片刻,哑声道:“我会尽力安排。”
这便也是未能想到解决之法了。
“在朝廷的圣旨下达北境前,你若是没能寻到合适的解决之法,就得提前做其他的打算。”
其他的打算是什麽,三人心知肚明。
不过是少招些新兵。
如此一来,同朝廷派来的大军对战时,将会艰难的多,相差十倍有馀的兵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能削减兵力。”郁南卿在这时候开了口,“殿下所忧的军备,我有办法解决。”
苏寄风陡然擡头看她:“你?”
郁南卿点了点头,温声向苏寄风解释:“舅舅或许不知,如今越州纪家的家主为我关系十分亲近的表姐。两月前,自殿下将我送出江州,我便向我表姐打听了纪家在北境的通商线,并让她着手利用商道运输粮草丶药材丶棉衣等日常军备,如今已有足十万大军度过整个冬日之需,若是将来行军南下,再向各地纪家所在仓储调用,应当也能满足後续所需。”
她语气平静,好似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可调备可供十万大军整个冬日所用的军备,就连户部也得经过层层审批,要从朝中各项拨款中抽取,而後又从各州调集,恐怕也难以在两月内做到。
若是以前武宣帝当政时期,自然两月足矣,可如今边境的军饷一再削减,朝野上下几乎对此有了共识,上层懈怠,下级又怎会尽心?
偏偏郁南卿却做到了,甚至还是在被萧祁泠强行送出江州丶心有怨气之时,便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甚至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旁人或许会以为郁南卿是在夸大其词,但萧祁泠前世就见识过郁南卿为萧祁浚安排後勤的能力,多少兵马需要多少的军备,从无一出错。
郁南卿说足矣,那便是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她们重逢之後,便未曾提过将郁南卿送出江州之事。若是提前知晓谭家会用到火药令她们生离两月,若是知晓郁南卿会在如此压力之下还未她辗转筹谋,她又怎会舍得?
萧祁泠紧紧的攥紧了手,看着坐在一旁青袖飘然的郁南卿,一瞬不瞬。
而後者只是淡淡一笑。
若是辜负了她,我便该千刀万剐。
萧祁泠在心头说着,忽然对苏寄风道:“穆尔勒之死定然瞒不了朝廷太久,同匈奴之战迫在眉睫,等夺回北境,我们即刻起兵南下。”
苏寄风长久的凝视着二人,眼中情绪变幻,许久,方才沉沉道:“便依殿下所言,臣定当竭尽全力。”
*
昭元二十一年,十月。
京中下起了第一场雪,白茫茫覆在黄色的琉璃瓦上。
萧祁浚往外看去一眼,长廊之下灯火摇曳,映照出夜色下雪落的痕迹。他收回视线,攥着手中刚得的急报,对亲卫吩咐道:“备马,即刻出城。”
当夜,宸王府一队人驾马疾行出了城门,守城的侍卫本想阻拦,被正好换岗下来的另一队人拦了下来。
打头的士兵呵斥道:“没长眼睛吗?那可是宸王殿下!”
被拦下的士兵刚入军不久,不知朝中那些弯弯绕绕:“可是已经过了城门宵禁的时辰啊。”
“那也不准拦,除非你不想要命了!”
李家倒台後,宸王明面上是失了宠,但毕竟有同匈奴公主的婚事。如此重要的两国邦交摆在那儿,没准哪一天文景帝就又想起这个儿子了。
如今失势又如何?只要一纸储君封招赐下,这天下不就尽掌于他手吗?
落雪渐渐大了起来,越是远离城门,山间早梅的香气便越浓。夜沉如墨,落雪纷扬,疾风吹过,溅落一树雪梅。
萧祁浚赶到别庄时,别庄内灯火通明,像是早已料到他会前来,一人撑伞等在院中,见他下马,款款而去:“我猜到今夜殿下会过来,还请入内吧。”
萧祁浚冲古兰朵点点头,擡了下手,跟来的亲卫皆守到了院外。他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递了过去:“那就请公主殿下好生向我解释解释此为合意。”
古兰朵目光划过萧祁浚肩上的落雪,淡然一笑,转身先入了屋。
“你背着我同我大王兄合作之时,没有告知我,如今出事了倒是想到我了?”古兰朵早已收到了北境的消息,不用看都知道塔西勒在信中说了些什麽,轻笑道,“宸王殿下,我哪有这麽大的本事?”
话音才刚落下,一点冰凉的剑锋点上她的眉心,冰寒刺骨的杀意扑面而来。
古兰朵漠然的同萧祁浚对视:“你就是这样求人的?宸王殿下,你可别忘了,你如今在朝中唯一的依仗便是同我的婚事,你能动手吗?你敢动手吗?”
萧祁浚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片刻後,剑尖撤了下去。
古兰朵嘴角划过一道明目张胆的嘲意:“你我不过都是被人摆弄的棋子,你冲我发什麽脾气。”
萧祁浚不带表情的瞧着她,没有说话。
屋内安静得十分诡异,两人相对而立,最终,古兰朵主动去拿了萧祁泠手中的信笺。
信中的字已用大齐的文字重新誊抄了一遍,古兰朵自幼习得大齐文化,她快速扫过,直至落向信尾属于塔西勒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