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秉儒动了动唇:“可他已经死了,你这样对他是要他不得安息吗?”
仿佛被踩到了什麽痛点,郁南卿眼神一厉,射向钳制着郁秉儒的侍卫:“将他绑上。”
郁秉儒几乎要以为自己幻听了:“你敢绑我?我是你爹!”
郁南卿冷漠的看着他:“你太吵了。”
那名侍卫立刻撕下一段布条,牢牢堵上了郁秉儒的嘴,像对待一个犯人那般,捆住了他的手脚了。
郁南卿的视线再度空洞的盯上那块墓碑,痛苦和迷茫从通红的眼睛中露出端倪。
整整一个时辰後,皇陵的棺椁终于被撬开。
尸身腐烂的酸臭味自棺椁中溢出,先去棺椁中查看的沉香立刻受不住的在一旁干呕起来。见郁南卿要靠近,沉香哭着去拉她:“小姐,小姐算了吧,求求你别去看了,殿下的尸身已经,已经……”
“已经腐烂了。”郁南卿说。
沉香哭着点头:“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
“我既来了,总是要见的。”郁南卿扶着墓碑站起来,“她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沉香停下来:“你要找什麽,我帮你去找。”
郁南卿看着她,张了张嘴,最後摇摇头。
沉香问:“是宁王的某件饰物吗?我去帮你拿好不好?”
郁南卿忽然笑了,眼睛里依旧没什麽精神,看起来又悲又丧的。
“三三啊。”郁南卿指了下隐三,“她太吵了。”
隐三自然不可能把沉香也绑了,她瞪了沉香一眼,亲自去扶郁南卿,低声道:“我已经检查过了,你不用再去看,我们回……”
“回去?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听我的话了是吗?”郁南卿忽然提高了声音,方才还麻木空洞的双眸,此刻沁出阴冷的猩红之色。
“都让开。”她的声音又蓦地低了下去,向来温和的嗓音寒意彻骨,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如墨般的戾气。
郁南卿难以形容自己为何非要去看棺椁里的情景,明知道里面躺的不是萧祁泠,可真正的萧祁泠如今又在哪里?
她本以为萧祁泠能寻另一个死尸代替自己,就应该无恙。可已经半个月了,她都未收到萧祁泠的半点消息,无望的等待让郁南卿越来越容易暴怒。
上万人在江州的那处盐矿中丧命,据萧祁泯带回的消息,萧祁泠甚至还分了一部分兵力去包围谭家其馀之人。
郁南卿宁愿萧祁泠是真的在对她隐瞒行踪。郁南卿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耐心,要帮着萧祁泠把京城这场戏唱完,可是当这份冷静在看到墓碑上萧祁泠的名字时,终是溃不成军。
隐三终是遂了郁南卿的愿,扶着她走到墓葬之处。墓葬很宽敞,被金箔覆了面具的尸身安静的躺在那里,露出的皮肉上留下了火药的痕迹,几乎没有一处完好。交叠于肚腹的双手上,还戴着郁南卿熟悉的那枚墨玉扳指。
宽厚的扳指缺了小半块,满是裂纹,身上其馀生前的饰物也皆有所残缺。郁南卿两只拳头攥得青白,因为用力过度而不断的颤抖着,被萧祁泠强行送出江州的愤怒在这一刻全然消散了,五脏六腑被紧紧地揪紧,几近窒息。
终于,恸哭出声。
“她……她……”
“他们怎麽敢……怎麽敢这麽对她……”
郁南卿口中不成句的喃喃:“她不是早就料到谭家会出手吗?为什麽会这麽严重?为什麽会这样?”
隐三紧咬着牙,将郁南卿抱得更紧。
这半月中,她送出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就算她们知晓棺椁中躺着的不是萧祁泠,在看清尸身的惨状之後,也能料想到那一战有多艰难。
怀中的郁南卿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不知过了多久,哭声终于停了下来,隐三这才察觉到她拿剑的手也在发着颤。
郁南卿又变回了一开始的平静淡漠,她像是耗空了所有的力气,终于接受了‘宁王身死’的这个事实。
“去寻人再来做一场法事吧,将人好好安葬了。”
她吩咐完,眼前一黑,终于无力的倒了下去。
坟茔前乱做了一团,方才如此大动静都未曾惊动的禁卫军带着太医冲了进来:“陛下担忧宁王妃忧思过度,特意派遣太医于此静候。”
隐三抱着郁南卿往後退了两步,避开上前来扶的两名宫女:“王妃身子弱,受不得风,太医既然来了,就随我们上马车吧。”
*
两个时辰後,郁国公府。
郁南博早早的等在前厅,他的腿经过萧祁浚寻来的名医重新接骨,已不需要柱拐杖,却依旧难入朝为官。
“爹,陛下召你可是为了宁王之事?”郁南博在郁秉儒被召进宫後便有所猜测。他们这位陛下,宁王活着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让他死,宁王死了又千方百计觉得宁王还活着。
那可是萧祁泯亲自带回来的尸身,怎麽可能会有错?况且萧祁泯能是什麽好人,就算萧祁泠当时没被炸死,萧祁泯也能上去补上几刀。
宁王一死,宸王又因李家失势,萧祁泯反倒又成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就连他私自离开京城带兵去往江州,也没有被追究。
“陛下多疑,特命我亲去迎你妹妹,你妹妹也是个可怜之人,爹本想将她带回府,未曾……”
“未曾想郁南卿直接拒绝了你?”郁南博讥笑着打断了郁秉儒的话,“爹,你与其心疼郁南卿,不如多心疼心疼我,多为我们郁国公府想想出路。”
郁秉儒听他这麽说,面色颇为不虞:“你妹妹也是国公府出去的,如今宁王已去,你说这话未免也太冷漠了。”
“我冷漠?”郁南博突兀的笑了声,“爹是觉得国公府没出路了,笃定了宸王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所以国公府中曾因为夺嫡而起的恩怨都能一笔勾销,我们几个子女就该照顾您让您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