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就没能同萧祁泠相遇,前世的宁王又早早的……
郁南卿的记忆在前世今生中不断切换着,混乱的思绪中,意识好似被一团黑暗吞噬了进去。
梦中,她又回到了同那位叛军首领在破庙相遇的那一夜。
雨夜潮寒,风雪呼啸。
棋局终了,那名叛军首领得知她的来意,静默坐于棋局前,表情很淡:“你若是为了劝降我而来,那便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下棋如见人,就算郁南卿再不愿承认,面前这位叛军首领的谋略都不是已贵为太子的萧祁浚能相比的。可若是无法阻止,不出三月,叛军将会攻进京城,她不得不逼着自己开口。
“朝廷的招降并不会亏待于你,陛下给了十分优渥的条件,他很赏识你,愿为你封王,而你如今打下的城池皆会作为你的封地,封地之内皆由你说了算,朝廷不会多加干涉。如此一来,百姓无需受战乱之苦,你也能得到名利。”
“我不同意。”叛军首领干脆果断的拒绝了。
“为什麽?”郁南卿不能理解,“你……”
“若只是为了快活享乐,我大可不必冒造反的风险,以我之能封侯拜将唾手可得。”叛军首领语气狂妄,“我又为何要压上千古的骂名?”
郁南卿愣了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麽,忙劝道:“可是战乱之中那些百姓何其无辜,如今天下太平,一旦战火——”
“天下太平?”郁南卿的话被打断,面具後的薄唇玩味的将这一词体味着,“状元郎,你去了西域大半年,恐怕对大齐如今的朝局并不了解了吧?边关失守朝廷都到了要割城投降的地步,你同我说天下太平?是不是要等到匈奴烧杀抢掠了整个大齐丶等大齐真正灭国的时候你才会觉得凶险?”
“给我封王?划分封地?你以为他们是在行恩赐?他们只不过是把原先要划分给匈奴的地转给了我,让我替他们去挡匈奴,至于这些城池中的百姓,他们在乎过死活吗?我再问你一句,我若真的接受了朝廷的招降,大齐还能算一个完整的大齐吗?”
他的话音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是轻缓。从冰寒的面具後透出来的眼神流露出狠戾之色,同方才与郁南卿对弈时的温和有礼判若两人。
郁南卿的话音卡在喉中。
突然的闷雷打破了破庙中的死寂,断裂的树干压到庙外的沉钟,发出浑厚的响声。
少顷,叛军首领忽地笑出了声,清冽的嗓音毫无一丝温度,郁南卿不禁往後退了两步,惊出一身冷汗。
“已经二十四年了,不可能的。”叛军首领已然没有了耐性,转身离去,“今夜你在此歇脚,明日你便回去向他复命吧。”
风声呜咽,摧得破庙内窗柩震响。
郁南卿望着那道背影,往前追了两步,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凛厉中仿佛又闻到了那股好闻的淡淡清檀香,细嗅却无,如同方才与她对弈之人,似是错觉。
一夜风雪,她就着破旧的软垫,靠坐在佛像前沉沉睡去。
破庙冷寒,半梦半醒间似有脚步声渐近,郁南卿缩了缩身子,身上似是落了温度,她缓缓睁眼,认出盖在身上的那件外袍。
似是方才那名叛军首领所穿,佛祖就算显灵同情于她,给她托的梦未免太过荒诞。
偏偏,给了她外袍之人还站在她的面前不曾离去。
那名叛军首领正走到破庙门槛,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逆着月色转过身来。
那枚时时刻刻覆于脸上的面具不知所踪,郁南卿背脊一僵,静了片刻,终于从夜色中看清了她的脸。
如墨般的青丝披了满肩,盈盈月华覆于其上,衬得肤色如玉,却都抵不过她眸光清亮。
在晦暗迷离的夜色中,擡起的眉眼里完完全全是一副女子的容貌,一派清雅倾城,好似从未染上战争中经年的霜雪。
千万思绪在一瞬间化作了空白,心跳蓦然便乱了。
郁南卿生生忘了要开口。
叛军首领也这麽瞧着她,步步靠近,脚上的长靴在破庙中踩出轻响。直到走到面前,半蹲下身,再自然不过地开了口:“怎麽是这般表情,我长得很丑吗?”
“……”郁南卿没料到会是这麽句话,着实愣了愣,“……不,你很好看。”
像是担心对方不相信,她又补了一句:“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女子低低地笑了起来,郁南卿惊觉对方的声线也发生了改变,彻彻底底是一名女子的声线,轻柔,温婉。
“既然这麽喜欢我,那你娶我好不好?”
“我……”
“等这一切事都了结,我们会处在同一立场的,我向你保证。”她道,“行不行?”
语气中蕴藏着不容推拒的强硬,握着郁南卿的手用了些力,紧得郁南卿隐隐发疼。
郁南卿低下头,这才发觉叛军首领的手也十分的纤细修长,握上来时指腹间似乎带有薄茧。
她不出声,叛军首领就这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双在传闻中不可一世的双眸,此刻却透着小心翼翼,违和极了。
郁南卿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麽,却干涩的说不出话。她不禁荒诞的想,眼前这位女的叛军首领,该不会真是破庙附近什麽修炼成精的山野精怪入了她的梦来迷惑她吧?
所以她想要答应也说不出话。
她从未经历情爱,就算萧祁浚几度向她示好,她也从未生出过任何心思。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于她而言也没有半分的吸引。
她本以为自己寡情薄义,直到被眼前这只精怪所勾引,郁南卿荒诞的想,难怪她对萧祁浚动不了任何心思,原来她一直喜欢的竟是女子吗?
理智被一点点的吞噬,明知不可为,迎着漫天风雨,郁南卿点了点头。
下一瞬,她就被人拥紧了。
神佛许怜相思意,终送一人入卿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