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泠语调平静:“不知。”
纪知韫丝毫不意外,逻辑清晰地问:“你没有告诉她,是因为你也没有十成的把握。那若是出了意外,到时候我又该如何向小卿交代?”
“不瞒你说,纪家的姑娘敢爱敢恨,想来爱上谁便认定了谁,我姑母,也就是小卿的母亲当年便是在京城对郁国公一见倾心後,被小卿的祖父看中,成就了那一段姻缘,後来的事你应当也都听说了。”
“作为姐姐,我自是希望小卿平安,但若是你出了意外,我想小卿後半辈子都会後悔,所以我今日想要问你,你究竟有几成的把握?”
萧祁泠将茶盏搁置在桌上,脸上没什麽波动:“有几成把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离开江州这个是非之地。”
纪知韫的心沉下去,她看了萧祁泠一眼,眉梢眼底全是冷意,突然没来由地问:“你们成婚也有半年之久了吧?”
萧祁泠冷淡擡眸,不知纪知韫是为何意。
“新婚半载,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纪知韫笑了,淡淡道,“旁人新婚半载其乐融融,想必腹中还能有子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我家小卿就不一样了,被你拐上宁王府这艘贼船骗了心也就罢了,如今年纪轻轻就要准备守活寡,也不知到时候京城的人会不会对宁王府赶尽杀绝,不知纪家能不能护住小卿?”
萧祁泠的眼瞳倏地冷下。
纪知韫直视着萧祁泠,眼底尽是沁雪般的寒意,绕了一番圈子後,又再度问了萧祁泠一遍。
“宁王殿下,到时候仅凭纪家,护得住小卿吗?”
萧祁泠手指猛然握紧,修剪整齐的指节深入掌心,瞬间刺出鲜血淋漓。
纪知韫冷眼看着萧祁泠,丝毫没有惧意。她只是将实话挑明了而已,若萧祁泠有所意外,就算郁南卿被送得再远,京中的那些人也绝不会放过郁南卿。
她就是要让萧祁泠牢牢的记住这一点。
良久,萧祁泠突兀的轻笑了声。
她拿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掌心的血迹,缓声道:“我有段时日被梦魇所困,曾去拜访过息尘大师,也是在那时候着人给你去了信。”
息尘不仅在京中颇有威望,在江南一带也留下了不少传言,萧祁泠刚拜别息尘便写信请她来江州将郁南卿带离,息尘的推卦已然明了。
纪知韫皱着眉头,正要再说什麽,就听萧祁泠低缓地笑了起来,她姿态矜贵,好似身患死劫之人并不是她。
“但本王,从不信命。”
这时,隐二敲响屋门:“殿下,王妃那儿已经在收汁了,即将熬制完成。”
“卿卿在等我,那就待会晚膳再见了。”萧祁泠从容起身,幽幽擡步离开。
竈房内,郁南卿忙活了半个时辰,虽有人代她处理鱼代她烧柴火,她只需将鱼和水放入锅中辅以佐料,但还是忙活了近半个时辰之久。
萧祁泠见到她时,郁南卿那身锦袍上沾了几处油污,心情倒是很不错,端着答应了萧祁泠的第一碗鱼汤,殷勤的给萧祁泠递了勺子:“殿下尝尝看。”
萧祁泠看着焦土色的汤汁丶发黑的葱叶丶漂浮着的细碎鱼肉鱼刺,一时间有些接不起那枚汤勺。
来时隐二已经同她复述了一遍郁南卿做鱼的过程,起先是加水直接炖的,可旁边的厨子细心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先煎鱼再炖汤,甚至还为郁南卿煎了一条金灿灿的鱼打样,郁南卿便立刻换了做法。
有郁南卿衣袍上的那些油污为证,煎鱼的过程自是不必过多叙述,而後加水加佐料也是一样不尽人意,便有了萧祁泠面前的这份汤。
并不是郁南卿良心发现,而给萧祁泠盛了鱼肉,而是郁南卿根本分离不出干净的汤汁了。
萧祁泠自小长在皇宫,吃得了山海珍馐,也吞得下行军干粮。在她这二十馀年中,要论最难以下咽的食物,一为西山猎场烤得黢黑的山鸡,二便是眼前这碗诡异的鱼汤。
但在郁南卿期盼的目光中,萧祁泠还是接过勺子尝了一口。
焦味和浓郁到咸苦的酱汁味混杂在一起,同烤山鸡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不错,还真是郁南卿亲手熬制,没有经过旁人插手的鱼汤。
郁南卿紧张的问:“味道如何?”
答应了萧祁泠第一口要让萧祁泠品尝,她一直忍到现在也没尝过一口。
“有没有需要改善的?现在再加些佐料应当还能入味。”
已经加得发苦了,再加下去,萧祁泠担心纪知韫都走不出江州。她将碗从郁南卿手中接过来,斟酌道:“不用再另加了,总归是你亲手熬制的,喝的便是那一片心意。你给姐姐送去吧,送晚了,她怕是要离府了。”
郁南卿一经提醒,才注意到暗下的天色,着急道:“那你替我将鱼汤盛出来,我先去寻姐姐,以免她真的离开了。”
“好,去吧。”
一炷香後,萧祁泠来到纪知韫所在院子,同她们二人一同用晚膳。
屋内灯火通明,纪知韫看向萧祁泠的目光依旧带有敌意,不知是因为谭昭昭,还是因为方才背着郁南卿见面时说的那些话。
直到触及郁南卿可怜兮兮的目光,萧祁泠敛袖给纪知韫倒了杯酒,开口道:“谭昭昭之事是我有愧于卿卿,之後定然会对卿卿做出补偿,姐姐若有不满尽可冲着我来,还望别为难卿卿了,她将姐姐看得极重,方才还躲着偷偷哭了一场。”
郁南卿:……
郁南卿期盼的目光一顿,硬生生将附和萧祁泠的话吞了回去。
说她躲起来偷偷哭也太过分了吧?
她又不是小孩了,不得姐姐宠就躲起来哭?萧祁泠这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她正要开口否认,却听纪知韫先问起:“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