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坝建成的前三年确实挡住了水患,这麽说的人也就少了。谁曾想之後挡不住水灾的年份越来越多,几乎到了年年需要重建的地步,没准啊,就是那水龙王发怒了。我家幺儿就是死在水灾中,自那之後,我们从江州搬出来,在此地落脚。”
阿婆拿了银钱,便将知道的事不论真假全说了,郁南卿见最後确实问不出什麽来了,才又去寻了其他村民。
整个村庄皆是从江州各县搬出来躲避水灾的,郁南卿提起来水龙王时,有青年冷笑地答:“你莫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什麽水龙王龙脉,就是个唬人的。那水龙王若是真的有灵,每年重修堤坝的时候为何不阻拦?偏要等第二年潮汛起了来害人,算什麽龙王爷?”
这些村民忆起往事,似是憋久了,很快就有人小声抽泣起来。郁南卿沉默的听着,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水患面前,一切的话语都变得太过苍白。
最後她只能又让隐三分了些银两下去,艰涩地道:“诸位请再等等,我……宁王殿下此次领命前来,定会尽快想办法解决水患,不会让你们背井离乡太久的。”
村民接过银两,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迎合,和她道了谢便耕作去了。
往回走时,郁南卿扭头问隐三:“断龙脉之事虽说是无稽之谈,但水患确实是在水坝建成後才波及江州的,你们之前可有打探到此类消息?”
隐三方才也一直在旁听着,她摇头答道:“民间对于龙脉之说存有敬畏之心,江州有关龙脉之事流传已久,不敢妄言。”
郁南卿沉吟半晌,看了看亮起的晨光,道:“先回去同殿下商议一番吧。”
回到下榻的院子时,萧祁泠已经起了,正同下属议事。沉香一块跟进来,端了碗热腾腾的粥放到郁南卿面前,低声道:“小姐,我去村民那儿借用的竈房,快趁热吃吧。”
郁南卿没立刻接,问:“只做了我这一份?”
“大家都有,锅里都热着呢。”
郁南卿点点头,接过勺子,终于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热粥入口,瞬间暖了脾胃。
暗卫们的说话声渐渐停下来,郁南卿侧过头,只见在案桌前,萧祁泠正提笔在纸上勾画。
郁南卿远远看了眼,依稀能看出是一幅地舆图。
不过萧祁泠落笔没多久便悬空,搁置下笔,捏了捏疲惫的眉心。早就等在一旁的府医接连递了三碗汤药:“殿下,药已经半凉,快些用吧。”
萧祁泠执过药碗,皆一饮而尽,合着周遭潮湿的水汽,白皙的脖颈隐隐透出狰狞的青筋,压得肌肤显出几分无处可逃的羸弱感。
郁南卿怔了下,走过去:“殿下怎麽了?是昨夜的伤势复发了?”
之前萧祁泠负伤时,也不见府医如此灌药。
“难不成是刀上有毒?”
“没有毒,也没大碍。”萧祁泠脸上浮出短暂的笑意,对着郁南卿柔声道,“快去把粥喝了。”
郁南卿哪还有心思,直接看向府医:“你说,如实说。”
府医神色凝重,叹了口气:“据殿下上回毒发已有大半月,本应在入江州後发作,想来近日赶路身子疲惫,昨夜殿下又动了手,便要提前了。”
“蛊毒发作?”
郁南卿走到萧祁泠身旁,暗卫主动让开了个位置。萧祁泠已经重新握上笔,下笔在城池中题字的字迹不复原先的沉稳刚劲,笔触溃散间显得有些缭乱。
即便萧祁泠能逾万里之境令匈奴闻风丧胆,亦能于豺狼环伺的朝堂令九五之尊张皇错乱,可当蛊毒发作时,她只不过是个最为普通的病患,连自主自己身体这般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所有的骄傲都似屋外漫天的雨水溅落泥中。
郁南卿半蹲下身,牵过萧祁泠未握笔的另一只手,仰头看向她:“疼不疼?”
萧祁泠回握向她,依旧温和的笑着:“不疼。”
嘴角的笑意十分牵强,是为了安抚郁南卿特意做出来的。
萧祁泠蛊毒彻底发作後同平日里判若两人,她将变得偏执丶易怒丶狠戾,是平日作为宁王殿下时被深压于心的东西。
郁南卿曾经很害怕毒发时的萧祁泠,那样的萧祁泠于她而言太过陌生,同传闻中杀人饮血的形象太过相似。可越是了解,就越是心疼。萧祁泠毒发时就算再为可怖,也从未伤害过她,也未伤害过无辜之人。
郁南卿轻轻抚了抚萧祁泠的手背:“既然身子不舒服,我们在这村落里多住一,好不好?”
萧祁泠眼底眸光微动,眉心紧接着蹙了起来。她的声音平静,带着罕见的命令:“卿卿,去喝粥吧,喝完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郁南卿怔了一下,“殿下!”
萧祁泠同她对视着,没有回避。
最终,郁南卿先败下阵,起身退到一旁。
府医搭上萧祁泠脉搏,展开带进来的针包,看向那些暗卫:“都出去。”
屋内顿时空寂下来,府医将萧祁泠长发拨到一侧,为她施针。萧祁泠解开衣襟的动作匆忙,露出背部後,金针刺落在她青筋隐隐浮动的清瘦背肌上。
她脸上的神色一动不动,闭着眼,像是在休憩。
郁南卿放下汤勺站起,强压下心绪,默不作声的看着府医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