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话音顿消,唯剩下微风拂叶的沙沙声。
郁南卿刚入府时就敢穿着里衣坐进萧祁泠怀里,甚至还是在汤池里。方才萧祁泠抱她搂她时没觉着有何不妥,但此刻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姿势,令她的心跳莫名乱了两拍。
郁南卿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近乎寻不到什麽变化的痕迹,唯有掩在宽袖下的手开始蜷紧,仅剩的水滴顺着她的动作汇聚到一起。
啪嗒——
滴落在旁边一片嫩叶上。
萧祁泠的手擡起,郁南卿垂着眼,浅色的瞳仁在浓密的眼睫下轻轻一闪,可萧祁泠的手却停在了她的发间,将其中一枚发簪取了下来,拿在手中端详片刻。
玉质的簪子被精雕细琢出一朵并蒂莲,衔口处原本坠下几粒剔透的玉滴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缕,另几条许是今早打猎时被马颠落了。
“怎麽不戴上回给你的凤簪,不喜欢吗?”萧祁泠摩挲着那朵并蒂莲,像是随口一问。
郁南卿坦诚道:“那毕竟是皇後娘娘的步摇,弄丢了我可赔不起。殿下若是喜欢,便自个在府中用吧。”
“簪子给了你就是让你戴的,难不成压箱底积灰就能表达对我母後的思念和尊敬了?”萧祁泠好笑道。
她将莲花簪重新插回郁南卿的发间,垂眸时扫到郁南卿手中还攥着的帕子,又想起之前的一件事。
“之前你答应要为我的帕子绣鸳鸯,这麽久了,绣好了没?”
郁南卿:……
萧祁泠若是不提这件事,她险些都要忘了。
“殿下。”郁南卿试图跟她讲道理,“其实我手上的茧子是读书写字时留下的,并不是学女红留下的。”
萧祁泠点点头,装作听不懂话:“我知道。”
萧祁泠从小虽被作为皇子培养,但女子该学的琴棋书画也没落下,都是皇後手把手教出来的,就连女红也会绣一些,哪会不知道刺绣留下的茧会落在手的哪个部位?
当时没有拆穿郁南卿,只是没有往学识方面去猜,只以为是在国公府中做了其他的活留下的印子。
郁南卿幽幽提醒:“所以我不会绣鸳鸯,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
萧祁泠依旧鼓励她:“没事,你尽管绣,能看出来模样就行。”
郁南卿沉默一瞬。
萧祁泠近身:“是不愿意?”
郁南卿别过头:“……殿下还记得方才那只烤糊的山鸡吗?”
萧祁泠的神色有些怪异:“你是说?”
郁南卿闭上眼,麻木道:“我绣的鸳鸯可能比它更无法入眼,殿下若是真想要,我今晚便试着绣一对吧。”
只是当天晚上,郁南卿却没能绣成鸳鸯。
并不是因为萧祁泠不用她绣了,也不是因为她躲懒绣不出来。
而是白日里威风凛凛弯弓射箭的宁王殿下在夜里起了高烧。
宁王府的几个营帐彻夜灯火通明,府医已经来诊治过,又忙着去煎药,郁南卿和几个暗卫守在萧祁泠床前,萧祁泠已经被换了寝衣长发披散,双眸紧闭,苍白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病态的脆弱。
文景帝的太医也被派过来诊治了一遍,方才府医没有细说症状,郁南卿倒是从太医的口中得知了病情。
“殿下遇刺後身子亏空,许是今日出去打猎受了风,引发了体内的固症,从而让体内原先的毒也一并发散了出来,臣只能尽力一试。”
“什麽叫尽力一试?”郁南卿坐在上首,看着俯身汇报的太医,语气强势,“你就告诉我,你们能不能治?”
几位太医齐齐跪了下来:“王妃赎罪,殿下的毒过于刁钻,臣等实在无能,还望王妃谅解。”
一枚茶盏被砸向地面,碎瓷和茶水四溅:“滚,都给我滚出去。”
宁王府的侍卫们立刻领命将几位太医架了出去。
宁王殿下毒发,王妃忧思成疾,前来探查消息的小厮们见到被扔出来的太医後,转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宁王帐中,郁南卿在萧祁泠的床榻前来回踱步了片刻,擡手召来隐三,眼底却还残存着几分未散尽的戾气:“我问什麽你便答什麽,你可以不答,但莫要骗我。”
郁南卿在隐三眼中,向来都是个娇滴滴的国公府小姐,此刻看着温和无害,没有半分攻击性,可那道视线直逼而来时,却叫她不敢直视。隐三忙低头应道:“是。”
“府医和你们几个对殿下昏迷之事似乎并没有很紧张。所以殿下今夜的毒能治,是吗?”
隐三犹豫片刻,点了下头。
能治却不治,那只能是:“是需要我回避?还是你们殿下又要演苦肉计给皇帝看?”
隐三为难道:“殿□□内的毒向来发作的毫无规律,我们也无法提前预料。”
郁南卿盯着隐三的脸瞧了片刻,没能瞧出破绽,只好作罢。
府医在这时掀开营帐帘,将刚煎好的药送进来,差遣隐三:“把殿下扶起来,先将药灌下去,这药能压制殿下的毒。”
郁南卿离得近,她扶起萧祁泠,试了药汤的温度後舀了一勺。
可身处昏迷状态的萧祁泠并不能正常吞咽,甫一喂进去又流出来。
深色的药渍打湿衣襟,也溅到了郁南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