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泠看了眼五大三粗的侍卫们,那声‘好’在舌尖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不可以。”
郁南卿脸一垮,试图挽救:“这也不可以吗?”
“不可以。”萧祁泠指了指山顶的护国寺,“这护国寺满天神佛都看着你,心诚才能灵验。”
郁南卿转头望向来时路:“你说我现在下山会不会更省力一些?”
她的身子还没转回来,就被萧祁泠拽着胳膊往後拉。
倒着走十分没有安全感,郁南卿忙背过手去抓萧祁泠:“哎!哎殿下,你别让我倒着走,我会走了,我能走了!”
萧祁泠早已受不了郁南卿龟爬般的速度,冷漠的将人转正,又拉着人手腕继续向上爬。
郁南卿踉踉跄跄,实在憋不出什麽好词了,硬生生憋出一句:“佛门重地,男女授受不亲。”
萧祁泠瞥她一眼:“男女授受不亲?”
郁南卿不自然的将脑袋偏过去,用极低极低的,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女女也授受不亲。”
萧祁泠哈哈的笑起来,比平日里僞装得更粗的声线,使得笑声也变得更为刻意,郁南卿受不了她的笑,也顾不得酸软的双腿了,活像是身後有野兽在追似的,气呼呼的往前走。
萧祁泠快走几步又轻而易举的追上去,一路上任由她再说什麽,郁南卿全当没听见。
等见到护国寺金灿灿的巨大牌匾时,萧祁泠终于松开了拉着郁南卿的手,郁南卿晃了两下,险些瘫软在地。
以息尘法师为首的几位僧人身着袈裟等在前方,他们周围站着两位身着宁王府侍卫服的人,显然是先行上山通知了。
郁南卿终于体会到一丝丝带萧祁泠一块来的好处。
“宁王殿下已经许久未来了,不知今日前来是为何物?”息尘法师看着年纪并不大,却一身仙风道骨,颇像得道多年容颜不老之人。
“本王陪王妃前来求子。”萧祁泠面不改色,“请问息尘法师可否足了我这桩心愿?”
息尘不动如山的温和面容出现一丝裂痕。很显然,他与萧祁泠早就相识,且关系不错到知晓萧祁泠真实的性别。
息尘‘阿弥陀佛’了一声,道:“佛家有言,心诚则灵。殿下有多想要麟儿,便要看殿下的心有多诚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师可莫要唬我,否则你这坑蒙拐骗的护国寺……”萧祁泠望了眼那块牌匾,“一把火烧了也算行善积德。”
息尘笑了笑:“小僧算卦从无遗错,殿下若是心不诚,却偏要将责任往我身上推,那小僧也无话可说。”
郁南卿前世也曾见过息尘,每回皆是点头行个礼,极少会去搭话。此刻见他刻薄的跟萧祁泠你来我往,当真稀奇得紧。
她偷看息尘时,息尘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侧眸相对,邀请道:“既然殿下无所求,那我带王妃逛逛吧。”
郁南卿看向萧祁泠,用眼神询问,待萧祁泠点了头後,支支吾吾的问了句:“其实我也想问问大师……我的麟儿要何时才能降生啊?”
息尘:……
萧祁泠颇为意外的看了眼郁南卿,闷声笑。
息尘剩下赖以维持法度的假象彻底破裂,竖起大拇指对着萧祁泠连连称赞:“殿下好福气,真是好福气。我定然会带着王妃到佛祖面前多求上一求,祈祷宁王府小世子早日降生。”
萧祁泠点头:“那就叨扰大师了。”
息尘确实觉得被叨扰了。
他催着郁南卿:“王妃且快些随我来吧。”
护国寺香火旺盛,青砖红瓦,随处可见金身佛像,古朴的檀香弥漫在每一寸气息中,郁南卿深吸一口气,肺腑之中挤压的郁气好像也在这一刻散去,疑惑间似乎明白为何上至王公贵族丶下至平民百姓都这麽爱往寺庙跑的原因了。
纪氏每年都给护国寺捐了大量的银钱,她去後郁南卿来时也会继续给护国寺捐,因此她的牌位被擦拭的很干净,牌位前日日皆有新鲜的斋饭供奉,比被摆在国公府祠堂角落要好上太多。
郁南卿跪在纪氏牌位前,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絮絮叨叨的把自己重生了的事情在心里跟纪氏说了一遍,又说到了萧祁泠,说到了国公府,将所有跟她有所牵扯的人都拖出来说了一遍,说的都是他们的好。
说着说着,郁南卿跪直的背便塌了下去,微微歪着脑袋,眼神落在纪氏的牌位上,也似燃起的香烛火一般,弥散在空中找不到焦点。
萧祁泠不信神佛,尤其是皇後去後,对寺庙里这些金身像更无祈愿的执念。息尘为她安排的厢房已是护国寺中最好的那一间,可昨夜落雨,让厢房隐隐有股霉味。
她索性离开厢房,在殿外看了郁南卿许久。郁南卿身上散发出来的郁气好像回到了在国公府湖边的那日,那时的郁南卿似乎也是这样,要真说与平日里有什麽不同,又好像没有。
只是整个人给人一种十分飘渺的感觉,好似一不留神,就会随着香火飘散了。
萧祁泠皱起了眉,郁南卿跪了多久,她便站了多久,依旧看不透郁南卿。
直到旁边传来佛珠拨弄的声音,息尘大师走到萧祁泠的身边,也随着她一块望向殿内,“过会儿王妃出来後,不如让我替王妃解一签吧。”
萧祁泠:“要上签。”
息尘摇头:“签不由我定,如今的上上签不代表今後会十全圆满,如今的下下签也不一定代表今後定然坎坷飘零。”
他转身对上萧祁泠:“殿下不是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吗?”
出身尊贵就能一生顺遂吗?
被封为太子便可使她高枕无忧吗?
显然是不能够的。
萧祁泠作为前朝最为尊贵的公主,降生的那一刻,传来武宣帝直追匈奴八百里的捷报,举国大喜。可百姓们不知道武宣帝当时已身受重伤,是在病榻之上立下的太子。
息尘看着萧祁泠,眼中露出悲悯之色:“殿下,不如我先为你求一支上上签罢?”
萧祁泠对此无意:“方才不是说不能选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