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突然而平静,陈郁南只说他早就想到了袁元会离开,因为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甚至她像是置身事外的那一个。
面对陈郁南的诉说,袁元想要说些什麽,张了张嘴却怎麽也没说出口。
有些事,可能说出来,会更麻烦。
出于原生家庭的影响,袁元对感情始终抱有悲观的想法。她也在长时间的独处中一点点认识到自己人格中的缺失,她觉得,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进入到一段亲密关系中。所以她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可这个想法,後来又出其不意地被打破。
第一次见到温冷丘口中常提起的那个井逍时,袁元惊讶于为什麽有的人心思可以这麽简单,却又有那麽多出其不意的经历。
她像是後巷角落里,长在淤泥里的一朵草。
同时拥有着鲜活和腐烂。
之後她们待在一起的某个瞬间里,袁元垂眸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些黯淡,脑海中却灵光一闪。
终于找到了原本作词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袁元立刻拿出笔记录,找不到纸慌忙之中接过了井逍递过来的一张草稿纸。
她在草稿纸的背面写写画画,敲定了新歌的最终版。
就是那时候,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像是破开的一束光,倏然撒进袁元原本迷雾般的思绪。
而那次,袁元没注意到草稿纸的背面,是井逍写了好多遍她的名字,还有一句“我喜欢你”隐藏在名字之中。
再後来袁元整理草稿的时候终于注意到井逍写在纸上的秘密,所以邀请她到酒吧喝酒。
醉酒後,两个人在酒吧轰然热烈的气氛里,躲在偏僻角落,开始悄声拥吻。
不太能记得清楚是怎麽吻上的,井逍只觉得嘴唇相碰的时候自己有凌驾酒精之上的飘飘然,那种感觉让她心神荡漾。
就在那一刻,没有人主动提起过自己的性取向,但就是在这种无言的默契下,爱意悄然生花。
出发回深安前,袁元带着乐器回酒店打包,她这两天情绪低迷。原因是袁裕安前两天来北京谈业务的时候,曾经和袁元见过面。
那是二十多年来,父女俩头一次面对面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话。
袁裕安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他跟袁元说了很多心里话,为过去对袁元成长中的缺失道歉。
袁元坐在对面不知所措,她不应该感到心软的,却在看到袁裕安满头的白发鼻尖一酸。
走前,袁裕安留给袁元一张银行卡。
他什麽也没说,只是叮嘱这卡不能让董然俐知道。
袁元站在送走袁裕安的路口,看着他留有旧伤走路不顺畅的腿,袁元觉得手里的银行卡烫手,但她却越握越紧。
就是那一天,说是原谅谈不上。这麽多年累积的大事小事带给她的心理负担,怎麽可能在只见了一次面後就消失。
但袁元的心情变得很复杂,她心里五味杂陈,好像一个受了那麽多苦的孩子头一次拿到了属于她的一颗糖。
她觉得自己悲哀,又觉得袁裕安做得讽刺。
他要是真关心她,早他妈干什麽去了。
袁元在心里骂着,却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眼泪。
那是董然俐指着她鼻子骂她去死都没流下过的眼泪。
袁元不知道袁裕安突然见她的用意是什麽,只觉得一个人在短时间态度剧变,那一定是有什麽事情发生。
但袁元不想去深究,她费尽心力这麽多年才逃脱出那个家,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再掺和进去。
她累了。
春末,气温回升,下午四点多的阳光柔和温暖,照得人面目柔和。
袁元实在觉得闷,一会儿乐队有聚餐,井逍也要来。
她站在酒店前抽着烟等井逍。她心里烦躁,脸上没什麽表情,眼神黯淡。
手机响起,她看都没看来人就接下。
“井逍,你每次都能笑得那麽开心,你不会累吗?”袁元声音是藏不住的低落。
“怎麽了?”井逍听出来她情绪不对。
“我有点累。我已经很久没有人陪了。我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静生活今天又被搅乱了,我突然被提醒我自己已经被抛弃很久了。井逍,好像没人能陪我了,也没人要我。”袁元悲观地说,眼泪几近落下。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时不时有沉重的喘息声传来,过了没多久,才又听见井逍的声音:“转过身,我来了。”
袁元听见这句话,转身的那一刻眼泪随之落下,她看到不远处井逍朝她跑过来,那个身影鲜活,好似踏着光芒奔她而来。看着井逍,袁元也忍不住跑向她,跃起的脚步看起来像是搁浅的鱼用尽力气一跃而起,终于在拥抱她的那一刻,回到自由可以畅快游动的水里。
她终于有了摆脱泥泞的勇气,攀爬到她所在的陡峭悬崖上。
因为挂断电话前的最後一句话,井逍说:“别怕,我来拥抱你了。”